老贾和我共事多年,爱说假话。我虽说姓甄,但和老贾一个毛病,也爱说假话,煤气公司的同事们叫老贾“大鬼”,叫我“小鬼”。
一次,找我办事的人请我在大酒店吃饭,老贾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感觉老贾参与不方便,就起身到卫生间接电话,说:“我在家。”老贾用焦急的口气说:“兄弟,我在太原,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麻烦你把报表给我做做交给刘经理。”拉开卫生间的门竟然和老贾撞个满怀。我说:“老鬼。”老贾说:“小鬼。”
有一天,我俩在茶楼闲聊时突发奇想:一个人只说真话不说一句假话,会是什么样子呢?能生存多长时间呢?后来我们决定打个赌。我自告奋勇去干,约定一个月之后还在茶楼见面,如果我的精神状态良好的话,我欠老贾的一万块钱就不还了,否则我得加倍偿还。
打赌开始。
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坐到沙发上吃早点,稀饭,馒头,小菜,很合口味。妻子聪娜还另外打开了一瓶大块腐乳,夹在馒头上吃得津津有味。我一下变得很不高兴,本不想发作,但想到打赌的事,就冲妻子说:“那东西看着像人血,闻着像粪臭。”妻子很不高兴的样子,把腐乳扔到了垃圾桶里。
吃完早餐,我起身开门往外走,准备去上班,一回头,看见妻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左看看右瞧瞧。我把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对聪娜说:“你肚大了屁股小了,脸上还有了那么多死皮和皱纹,难看死了。”
聪娜看了看脸,又摸了摸肚子和屁股说:“是的是的,肚子大了屁股小了。”
我心想,老贾啊老贾,我说真话又何妨!
到了单位门口,门房老胡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甄主任,来了啊。”
我一门心思往里走,嘴里念念有词:真话真话。扭头看见老胡瘦骨嶙峋,深眼窝大脑袋的样子,说道:“老胡你病恹恹的样子,真让人难受。”老胡的山羊胡子抖动几下。要在平时我可不这样,会和老胡亲热地打声招呼。
我看见小黑板上通知中层干部开会,就紧走慢走,到了三楼小会议室的时候,刘经理已经开始讲话了:“同志们,开发区的2号住托楼已经完工,直言不伟地说,该住托楼……”
听到刘经理念了错别字,大家都不吭声,我也不敢吭声,但我看到老贾射过来的冷冷目光,还有那一万块钱,我心想:对不住了刘经理,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打赌。于是,我咬咬牙站起来说道:“刘经理,您说错了,是住宅楼不是住托楼;是直言不讳,不是直言不伟。”我说完后,刘经理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突然刘经理端起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撴,说道:“就你能!散会。”站起身就出了会议室。
打那之后,我很想找刘经理谈谈,说说心里话,说我并不是真想给领导难堪。但最终还是没有去谈,因为老贾的影子老在我身边转悠。我只好拼命工作,来争取刘经理的谅解。刘经理不愧是领导,见了我不是笑着点点头,就是拍拍我的肩膀,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给我小鞋穿。老贾,你输定了。
谁知快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去上班,办公室主任走进我的办公室,说:“老甄啊,总公司下文件了,后勤办撤销了,你去南沟站上班吧。”
什么?我一下懵了,南沟站离市区五十多里啊。办公室主任说:“你不错了,这回大精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下岗呢!”
我知道这是说真话惹得祸。我找到老贾说,我想退出。老贾坏笑着说:“就剩一天了,你坚持坚持吧,不然你得还我两万呢!”
我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路过门房,我本想和老胡打个招呼,谁知老胡扭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回到家里,不见了妻子聪娜的身影,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纸条:“你变了,变得不是人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咱们离婚吧!”
我也受不了了。我赶紧给老贾打电话,让他立马到茶楼。我和老贾说:“还是给你两万块钱吧!我一刻也不能坚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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