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生无由惦念,等一程,天上见。” ——许未央 泪滴的痕迹在纸上一圈圈扩散,夹杂着氤氲雾气,娟秀的字迹被模糊了几许。我强忍泪水,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过往如同不具名的讽刺,嘲笑着说我必须以百毒不侵的心接受命运,所有靓丽色彩终成泡影,在华丽的辞藻下凝聚成致命毒药,一点一点,侵蚀我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我安静地喜欢着你,并不遥远,亦无关爱情,你令我心中泛起最美好的波澜,是我一直以来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你永远是年少的,美好的,光芒万丈的,你永远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 喃喃。 “时尽啊,你带给我的温暖和光,让我再一次相信我的世界并非黑暗,那种内心的悸动很奇妙。而正当我沉浸其中,为之欣喜若狂时,这一切又都彻彻底底地破灭了,没有任何遗留的残片。两次冠以你姓氏的机会,我都选择徘徊在交界点。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痛不欲生。现在,你把心交给我了。对不起,原谅我没有勇气去拥有。” 我的脸颊泛起满足的笑容,支离破碎,在这片静美的薰衣草田中,分外粲然。 飞鸟游离。 悄无声息。 一、 “有一种感觉,萧瑟如古道渐凉的西风,凄美如暗夜飘零的落花,是时光在打磨中潜滋暗长的,它的名字叫寂寞。” ——许未央 静谧的夜。 乳白色的月光渲染着小城,勾勒出几抹萧索。正值初春,风却依旧夹杂着习习寒意。阁楼后的薰衣草田里,一抹娇小的身影徘徊在花海中,带着令人心碎的落寞。 静静地靠在一棵树旁,聆听自己的心跳声,我总是喜欢这样,与黑夜相依相融的感觉很美好。 却又不禁蹙眉苦笑,谁能知道,我是有多么悲哀。 幼时的我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我一度认为,我是生活完美得不乏一点褶皱,笃信那是个如梦似幻的迷城,我置身于其中,美轮美奂。父亲许森,高层企业的经理,在日益深暗的官场尔虞我诈,我知道他很累。母亲时染璃,温柔贤淑,为人母为人妻使得她愈发美丽动人。他们是真的爱我吧。曾经。是的吧。 他们给我的,全是易碎的玻璃,晶莹的碎片刺得我的心,隐隐作痛难以释怀。 猜不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本应幸福的家庭破碎呢? 如今,许森和时染璃离婚了,在我苦苦哀求她不要离开我时,她的眼里竟然全是厌恶,她不要我了啊。我恨他们毁了我的梦。 原谅我直呼他们的名字,冠以他的姓氏,我尊重他。所以许森再婚时,我强颜欢笑祝福他们。尽管她很像时染璃。 不想再回那个家,我和他们之间,总有无法逾越的深渊,与其不慎掉落粉身碎骨,不如转身从容潇洒地离开。 看透了这一切的我,心似乎被冻结,毫无温度,索性搬进外婆留给我的阁楼。在偏远的郊外,远离喧嚣,如我所想。 我变得冷漠,单纯素淡的心荡然无存。每每来到薰衣草田,我总是重复着嗤笑自己的悲哀,笑着笑着便泪眼迷蒙。我的孤僻沉默,再也不让我和这肮脏的世界接触。毅然决然地放弃所谓学业,所谓前程,恍若隔世般独自生活。 这一年,我十七岁。 我安静地回想,心口波澜泛起,随之愈演愈烈,胸口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突如其来的痛苦让我无力地倒地。 我在梦中…… 眼前一片荒芜,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掉进了未知的梦魇。 冰冷的触感,陌生的味道惊醒了我,朦胧的双眼隔着水雾,我想尽力看清眼前的虚幻,但是洞穿心脏似的疼痛尤使我闭上双眸。 “未央乖,我在呢。” 他写满疼惜的眸子注视着怀中的人儿,但那深邃的眼眸里,更多的分明是,愧疚。 翌日。 天色渐明,粲然阳光在台榭上斑驳出稀疏的浅影,可这在我看来,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的头好疼,心脏似乎被莫名制约着,环视四周,我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软床上。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是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芳馥,猛然清醒,努力回想昨夜,薰衣草田,回忆,痛楚,晕厥,然后?令我无法挣扎的怀抱。 我坚信那是梦,不然,怎么会那么美好。 二、 白色的棉衬衫随意地穿在身上,脖子左面的舞蝶忽隐忽现,颇有扑朔迷离之感,齐腰长发简单束起,没有任何装饰,因为我不喜欢繁琐。 一如既往,去薰衣草田散步,早已习以为常。可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我身后,兀自转过身,只看见无尽花海。 傍晚,独自坐在屋顶,遥远远方,没有我记挂的人。 “我是时尽。” 转过头,看见如水般的双眸,薄唇紧抿,我的心开始唐突。 “时光的尽头。”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格外震惊。 “嗯,时光的尽头。” 自那以后,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个他,去薰衣草田,看星星,他都陪着我。 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感到厌恶。 雨水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下,瑟瑟冷风凌乱了我的发丝。我好冷,颤抖着用双手把自己包裹在冬衣里,眼脸蒙上了一层水雾,滚烫的泪珠滑过,变得冰凉。 不知何时,他坐在了我的身边,像是不愿惊扰,他很安静。 “冷吗?”他问。这简单的只字片语如同一股升温的暖流,缓缓注入我心底,泛滥出涟漪。 我凝视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嘴角上扬,是本不属于我的异常好看的弧度。 “嗯。”我应道。 他用手指拭去我眼角用冰钻凝成的泪珠,轻轻地拥我入怀,真的好温暖。我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一切都静止了,闭上双眼,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心安。慵懒地睁开眼,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措手不及,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褪去锋芒的刺猬,那么无助。我乱了,我慌了,我疯了一般地呼喊他,因为我知道,他在。 “时尽,你在哪儿?你出来啊,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不要躲了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知道你在,你为什么要这样?混蛋,你又要向我的心捅一刀是不是?你出来好不好,我真的需要你啊!” 我近乎歇斯底里,绝望汹涌,在这吞噬一切的暗夜,我的泪水早已淹没。 “未央乖,别怕,我在。”温暖的双手环抱着我,淡淡的薰衣草香让我安心,我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泪如雨下。 三、 我牵着他的手,在薰衣草田里,和风呢喃。 可是,她怎么会来? “许未央,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竟然和他走到了一起,可是啊,上天决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时染璃…… 我的心脏好疼,难以忍受的疼痛,我不能让时尽看见我这懦弱的样子。 “你们都滚,都给我滚。” 四、 夜色如水,一片沉寂。小城似乎拖着倦意沉沉睡去,只有那一方灯光,依旧明亮。 时尽颓废地倚在桌角,手中的玻璃酒杯被他硬生生地握碎,殷红的血疯狂地淌出。双眸紧闭,心里泛滥着和未央在一起的每个片段,细碎的剪影犹如昨日。心里翻腾如涌。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不敢想象,无数个可能性交织在一起,即是莫大的震惊与惶恐。他的母亲时染祺,他的父亲许森,他所珍爱的女孩儿许未央,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 命运总是不尽人意,所谓的造化弄人果真如此。时尽的嘴角勾起苦涩的笑,若真的如他所想,那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许未央,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竟然和他走到了一起,可是啊,上天决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脑海中无休止地重复时染璃的所言所语,心里越发浑浊杂乱。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血丝浸染成他不为人知的哀伤。 突兀的旋律撕裂宁静,时尽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了医院,只是浑浑噩噩,步伐都不免虚晃。好像世界崩塌,时光真的走到了尽头。这种即将失去的痛苦,让他的呼吸变得艰难。 “时尽,你父亲心脏病突发,拒绝抢救,速来医院。” 一字一句冰冷生硬,不给他丝毫可能性,十八年来心心念念的父亲回到了自己身边,命运却始终热衷于玩笑。 韵律再次毫无征兆地想起,他置之不理,一味狂奔,许森,许森。 如果他肯为跃动的屏幕施舍一个目光,就一定会看见那写满绝望的话语—— “时尽,此生除你再无眷恋,原谅我一个人踏上黄泉。” ——许未央 果然。 嗤之以鼻的浓烈消毒水,芒刺般的针管在惨白灯光照耀下,平添几分诡异。撕心裂肺的哭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诱他入深渊。 医院幽长的走廊寥寥数人,寻不见尽头。一步,一步,举步艰难。耀眼的红字闯进眼帘,他默默地垂下头,推开抢救室沉重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