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落地窗前,迎着夕阳的哀愁。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看。不愿想这空荡荡的世界,不愿看夕阳下落寞的身影。虽然只是徒劳的努力。
我微闭着眼睛,呼吸着清新而微凉的空气,找寻着她遗落的香味。又想她了,我动了动身子,叹了口气,可是什么能阻止我不想她呢?她的音容、她的衣服、她的衣服上的每样花饰……啊,就是这个地方,在我30岁的时候,和她的第二次的相见;就是这个地方,上帝让两个曾不相信爱情的人相恋;就是这个地方,命运早已为我们埋下了爱情的种子……
开始时,我并不觉得她对于我与别的朋友有什么不同,只认为她是父亲的一个朋友的女儿,一个要在我家盘桓几天的人……我抚一下额头,回忆,回忆又海水般涌了出来。
我吻过她的手,她带着惯常的绝世佳人的微笑,轻轻的说:“见到你很高兴,韩先生!”
我总觉得这迷人微笑的背后,有拒绝人的成分,甚至她的话语也有冷冰冰的味道,也许是美女们的一贯作风吧!后来,她说:“当时我是带着既想亲近又想远离的心情来见你的。”
“剑桥大学?林小姐,你一定在那儿留下不少美丽的脚印。我能有幸分享你美好的大学生活吗?”
她的眼神似乎无视我的期待,犹豫一下,高傲的脑袋轻轻地摇了摇。她靠在沙发上用惯常的平静语调说:“韩先生,你不也是剑桥学子吗?我想你也是除了繁重的功课带来的疲劳外,没有什么美好的收获吧!”
我笑了:“林小姐这种想法,应该是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有,而我们已经解脱的人,往往是带着欣赏的……”看到她的身体动了动,挂着微笑的面容显出一丝不耐烦,就改了口:“对不起,我忘记了,往往美好事物的表达,是语言所不能胜任的。……林小姐,你对托尔斯泰的宗教观有什么看法?”
她似乎很感激我这么做,我们整个晚上都在别的话题游弋着,白色的礼服衬托得她像个天使,既然是天使,那么她的神秘也就无从琢磨吧!
“韩先生,你对每个人总是无微不至,甚至工人。我很想知道,是什么魔力促使你这么做?”她参观了我的工作“领域”,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我。
“也许是商人的特性吧!”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她拿出很了解我这样的表情:“你虽然是商人,但本质上不是,你宁愿将你对别人的热情抛在荒野里,也不愿在它的上面建所谓的道德大厦。”
我装出很惶恐的模样:“林小姐的恭维我可不敢领受,还是老老实实做奸商比较好。”
她忍不住笑着说:“你乐于别人说你道貌岸然?”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算了吧!我看你是不愿理会别人对你无聊的评价!”她用手帕轻掩薄唇又笑了起来,两只耳坠随着身体的颤动而轻快地漾着。
“你还记得我七岁时,第一次来这里吗?那是父母刚离异,感觉自己像被父亲绑架来一样,所以我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冷漠。有一次,我趴在这张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树上的小鸟。你拿个娃娃进来,温柔的说:‘我寂寞的小公主,看我为你找了个玩伴。’……”
“对不起,想起那一次的过失,我还很难过……”
“没什么,你是无意的。谁会想到那么凑巧,竟和母亲为我买的一模一样。……当我推开它流泪跑出去时,你是那么的惊慌,你来到我的身边,小心的安慰我,对我说了好多温存的话语。你说,上帝是有罪的,小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让小孩子遭遇这样的命运。……你还说,我不应该背负着父母的痛苦过日子,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
她的情绪开始波动,把头埋在手帕里,身体微微颤动。
我不敢也不愿去打扰她,“哈比鸟以它的树叶为食料,给它痛苦,却给痛苦以一个出口”。也许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处境。抬起头时,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但是明亮的眼睛还残留着泪水的印迹。
“然而我还是摆脱不了痛苦,因为我还要生活,而在生活中,我只是装盛父母痛苦的容器。”
我震动了,而她却自然的微微一笑:“尤其在大学期间,两个荒唐的人,上帝请原谅我这么说,竞相帮我寻找婚姻,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想想,很可笑。”
她微呷了一口咖啡,对往事的回忆已让她心醉神迷。我只是倾听着,不想拦阻。
“而当时却痛苦得要发疯,因为,”她颤动着嘴唇,“因为当时没有一个像你那样的人,倾听我说话,抚平我的伤痕。”
月夜清辉中,悠长而凄美的提琴声漾开了,弦弦的哀怨,绘织着蝶样的忧愁。一声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的叹息,回应着琴声的结尾,我的梦幻惊醒了,她也转过身来,惊惧的望着蒙上泪水的我。慢慢的惊惧的眼神消融在泪水里。提琴啪的掉在地上,她走过来,伏在我身上颤动不已。
你说,我们一直会在同样的时间里,拥有同样的回忆。然而有一天,你却走了,你抱歉的说,原谅我,……不能陪你了。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守着孤独的时间,守着孤独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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