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桓烟台已几天了，每天早上招待所大院有一辆去蓬莱的客车招揽游客。蓬莱胜地，我向往久矣，周末清闲，一听吆喝便上了车。蓬莱依山傍海，风光秀美，素有山海名邦美誉。南北朝时蓬莱只是黄县境内的一个镇，唐神龙三年，登州衙署自牟平移至蓬莱，古镇升格为蓬莱县遂称登州。唐代杜甫诗云：“幽燕盛用武，供给亦劳哉。吴门转粟帛，泛海凌蓬莱。”蓬莱城北的登州港南北通达，历史悠久，为南北海上交通中枢；蓬莱与高丽、日本仅一水之隔，自古为东方门户，从蓬莱去往高丽的渤海道，为北方最古老的海运航线。隋唐时期登州港和明州、扬州、泉州同为中国四大古港。蓬莱城“丝竹弦歌，商贾云集”，繁华富丽。

蓬莱原意蓬草蒿莱，其名始见于先秦古籍《山海经》中所载：“蓬莱山在海中”。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曰：“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说的正是东方神话中美称“蓬莱﹑方丈﹑瀛洲”的三座神山。两千多年前，为求长生不老仙丹，齐威王、燕昭王与秦始皇皆使人飘舟入海，遍访仙山，却是沧海茫茫，山在虚无缥缈间。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蓬莱城北丹崖山高不过60米，自古美称丹崖仙境。北宋嘉佑六年(1061年)，登州郡守朱处约将古代渔民建在丹崖山巅的龙王庙移至山峰西侧，原址建一座蓬莱阁，飞阁凌空，耸立于海天烟波间，丹崖仙境化为人间蓬莱。

丹崖山濒临海湾，因危崖高耸，山岩赭红而名。高踞峰巅的蓬莱阁尽揽天风海韵，恍似云里宫阙，依凭古老瑰丽的蓬莱神话与八仙过海的传说，和享誉天下的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并称中国四大名楼。宋元丰八年，一代文宗苏东坡任过五日登州知州，待其名篇《登州海市》传播海内，仙山琼阁顿成天下绝胜。经宋明清三朝不断扩建，丹崖山上形成了蓬莱阁、天后宫、龙王宫、吕祖殿、三清殿、弥陀寺六座殿阁相映成辉的古建筑群；殿台楼阁古朴典雅，寺庙林木清幽宁静，苍松翠柏掩映，蔚为大观。听导游说，蓬莱已建成以丹崖古建筑群为中心，蓬莱水城和田横山公园为两翼的蓬莱阁名胜风景区。丹崖仙境，焕然一新。

佛学大师赵朴初诗曰：“真临仙阁凌虚地，来读苏公海市诗。不羡群仙浮海日，却思戚帅筑城时。” 大师游蓬莱是为登州海市与蓬莱水城而来。登州海市即是空灵虚幻的海市蜃楼，苏东坡谓之：“东方云海空覆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雀藏珠宫。”每逢夏秋之交的云淡风轻日，蓬莱海面常现海市蜃楼奇观——忽见奇峰峥嵘，山林古刹参差迩远，或如城邑天降，琼楼玉宇乍现乍隐，万象奇妙，瞬息万变。赵朴初诗中的戚帅是民族英雄戚继光。丹崖山下犹如海岸堡垒的蓬莱水城是登州卫军事要塞，戚继光当年曾在此整修卫所，振饬营伍，训练水军。威震海疆的戚继光勇冠三军，誉满华夏，乃蓬莱之荣耀。

车停蓬莱，我走向已有二千多年历史的蓬莱城。史载，西汉初期雄才大略又偏信仙巫的汉武帝巡幸山东时登临丹崖山远眺沧海，望仙不遇，于海边划地筑城，“以蓬莱名之”，蓬莱古城由此而来。蓬莱“东扼岛夷，北控辽左，南通吴会，西翼燕云”，负山控海，地势险要，早在宋代已建有泊刀鱼形舰船的水军寨城，名刀鱼寨。明初为抵御东瀛倭寇，在刀鱼寨基础上修筑城墙，炮台和水师营地，建成一座规模巨大的蓬莱水城，故而世称蓬莱双城并立。自明代以来“舳舻相接、奴酋胆寒”的蓬莱水城成为胶东沿海驻扎水师，屯兵练武之军事要塞。而今的蓬莱水城依然帅旗飘扬，樯帆林立，与近在咫尺的蓬莱阁同沐风雨，共存共荣。

自唐代至清末，蓬莱作为登州治所长达1200多年。但明初以前登州属莱州府管辖的一州；直至洪武年间，因地处要津，蓬莱置登州卫才升格为府。以往听说过这座州府之城耸有七十二座祠庙，七十二座牌坊，名胜古迹遍布街巷，然而，登州古城之风貌远不如其赫赫声名。我在城内行走多时，惟于戚继光故里见得两座遥相对峙，古朴雄伟的石牌坊。明嘉靖四十四年，朝廷于蓬莱立“母子节孝坊”与“父子总督坊”，旌表戚氏一门忠贞，勋劳卓著。文革间蓬莱庙坊横遭劫难，正当戚家牌坊濒临倾倒之际，北京来电不准毁坏戚氏遗存，两座巍峨挺拔，镂雕精细的明牌坊得以幸存。当地父老欣然叹道，天佑英灵，天佑蓬莱！

“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戚继光毕生征战，诗剑风流，为文武兼备的将帅诗人。戚继光将门世家，先祖戚祥乃大明朝开国功臣，阵亡后福荫子孙世袭明威将军。嘉靖二十三年，戚继光十七岁袭父职为登州卫指挥佥事，“留心韬略，奋迹武闱，肃靖海疆”；嘉靖三十四年调任浙江参将，十余年中率新编戚家军于浙闽沿海抵御倭寇，身经百战，扫平东南倭患。而后戚继光镇守蓟州十六载，节制严明，抗击北虏，两千里防线固若金汤。万历十一年，“三朝虎臣、振古名将”戚继光受已故宰相张居正案牵连被贬往广东，两年后罢官还乡，贫病交加，晚景凄凉，年方六十便病逝于蓬莱。

戚继光民族英雄，四海景仰，引安徽定远、河南濮阳也争称戚氏故里。安徽定远说戚继光六世祖戚祥的封地和坟茔在定远；河南濮阳称戚姓始祖乃卫国大夫孙林父，其封地戚邑即如今的濮阳，皆言词凿凿，铁证如山。山东蓬莱闻此言论气定神闲——嘉靖朝的御牌坊才是蓬莱戚氏辉煌于世的铁证。蓬莱胶东名邑，英才辈出，最负盛名的当推抗倭名将戚继光和民国时期北洋军阀吴佩孚。秀才出身的吴佩孚投笔从戎，统领过数十万军马，清廉自守，不置私产。尤可称道的是吴佩孚晚节弥坚，华北沦陷后力拒日伪诱逼，不愿当汉奸而死于非命。民国主席蒋介石亲书挽联曰：“落日睹孤城，百折不回完壮志；大风思猛士，万方多难惜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