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樋口一叶的小说集《十三夜》
连续两天陷在樋口一叶的中篇小说作品集《十三夜》里,是我极喜欢的林文月的译本。
读樋口一叶的小说,心如这六月的梅雨,潮湿而忧伤。
樋口一叶,少时家里也短暂阔过,进过前卫女性中岛歌子的私塾“荻舍塾”,勤学古典文学《源氏物语》、《枕草子》及和歌等,这应该是她日后写作的基础。
明治二十(一八八七)年,父亲退职,同年长兄结核病殁,家道中落,不得不卖屋租赁居处。其后一两年之间,一家人辗转迁徙,居无定所。明治二十二(一八八九)年,父亲则又忧心致死,当时一叶年仅十七,孤儿寡母陷入严厉而残酷的贫困之境。
读这样的遭遇,让我想起“由小康而陷入困顿”的鲁迅先生,亦想起“举家食粥酒常赊”的曹雪芹先生。难道真正的文学大家都必须有如此悲欢困顿的境遇么?
虽然二十四岁,一叶死于结核病,但她仍以她短暂的生命创造了她自己文字的光辉,也因此和若松贱子、谢野晶子并称为明治三才媛。
而樋口文风有紫式部、清少纳言的遗风,被称为“古日本最后的女性”,也因此,日本国取其肖像印制五千元纸币,其受尊崇非等闲。
极喜欢林文月为其手绘的肖像,黑白色,朴素里又透着一份细腻的明丽,不觉让我想起我们的鉴湖女侠秋瑾。
《暗樱》的精美古典,淡雅如歌。《分道》写小人物的相依相亲而终又无可奈何向命运的妥协,对命运的刻画字里行间充满了爱与同情,更有一份深深的无奈……读完全书,最喜《十三夜》。
“十三夜”乃中秋夜,而今端午刚过,中秋正遥。深夜读之,别是番滋味在心头。
以至于第二天一整天里都在回味人物的命运,也甚至联想到鲁迅先生的《伤逝》。当然,《伤逝》是关于“爱”的,自由的爱是要有条件的。也想到《娜拉》,娜拉出走之后呢?
回到《十三夜》,故事不复杂,但很完整。分上下两部分,女主人公阿关嫁人以属于“意外邂逅”,但不是潘金莲邂逅西门庆那种。阿关十七岁单纯少女被开车的原田遇到,一见钟情,托人说媒。不仅仅是因为媒灼之言,主要是父母之命。以为是嫁入可能的温柔富贵乡,谁承想是一个深深的痛苦的漩涡。
婚后男人本性暴露,对阿关嫌弃厌恶。婚前的各种相诺皆是镜花水月,哪怕穿着华服,内心的委屈与凄凉只有含泪妆欢。生子后亦不得改善,没有尊重的羞辱,也因此被下人看轻,真真是一个度日如年。忍无可忍,十三夜一个人偷跑回娘家希望父母申请离婚,哪怕贫寒坚守亦愿坚持。而实际的情况是,父母震惊流泪后,以现实的考量,父母的面子、弟弟的工作,还有自己的儿子太郎,这现实处境,骨肉之情,把婚姻里的“爱情”压榨得没有一点期待。最后阿关妥协,打“车”回家,临行前的一席话让我躺在床上亦久不寐。“爹,娘,今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既然决定回去 ,女儿就是原田的妻子,不容诽谤自己的丈夫,以后再也不会说什么了。关儿嫁了好丈夫,对弟弟的前途也有所帮助……从今晚开始,我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是勇的所有物,随他要怎样就怎样罢……”看到这里时,心是揪着的疼。这是一种勇敢么?真的是忍无可忍还要忍么?
这样活下去会怎样?
人生没有回头路。
阿关回去打的“车”,车夫居然是少年时的都彼此暗恋却没有启齿的恋人。当年的那个烟草店的小店主因为阿关嫁入“豪门”而自暴自弃,到这个十三夜已是没有家,租屋栖身。阿关亦想起当年嫁给原田时也因为“少年心事”喜欢这个阿录而百般不舍泪下如雨……
我又想,如果阿关当年若嫁给这录之助又怎样?
只是命运是不能假设的。如同我特别喜欢的钟晓阳的停车暂借问,赵宁静的命运也是无法假设的。活着,有太多的宿命。但我不宣扬宿命论。
这天底下还有多少因为亲人,因为责任而维持的婚姻?
突然我的心里就唱起了苏永康的那首《爱一个人好难》。看着《十三夜》的结局,一时恍惚万千。谁能让爱天长地久呢?不说爱也罢。
想起前几日和几个朋友的谈话,婚姻也许门当户对真的是正确的。看看阿关的婚姻,我们不得不做这样的思考。
文章结尾处说:“说罢,挽着空车回头。那人向东,这人向南。大路旁边的柳条在月光中袅袅款摆,漆木屐的声音轻轻凄凄。不管是村田的二楼,或是原田的广宅深处,世事多变,忧愁实多。”
樋口一叶对阿关充满了同情又无可奈何,她真实的描摹了人物的处境和心境,没有把阿关塑造成一个反抗的女性形象。这或许是一叶长期生活在庶民之间发现并感知的真实的活下去的方式与力量。面对凄伤的命运,“忍”是更多人们的选择。
当然,随着时代的推进,一定会出现那迅先生那样的状态: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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