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躺在凉凉的竹席上,四壁恍若已然隐去不见了。包围自己的,是一派柔软恬静的夏夜田野,凉风夹带着阵阵青草气息徐徐的吹过,像极了母亲手里菖蒲扇子扇起的风,轻微且带着一丝甜糯。我躺在田野的正中央,似睡欲睡。虫声夹杂在天地间,夹杂在风里,化作了间歇闪亮着的星光。星光隐约流动着。阵阵清脆的细声似不停撩拨着扇动着的掠过星光的云朵,绵软,轻微和飘渺。
田野是江南水乡的田野,一垄一垄细细长长的,垄间的蓄水沟里有水,随风掠过有轻微的波澜荡漾,缓缓的流动。水很清,清得可见垄底的泥,还有刚长出来的嫩嫩的草须儿,从垄边生出,叶子斜斜的指向水面。垄边有一些纺织娘挖出的小洞,它们都趴在洞口吟唱。
夜色很轻,像一条深紫色的丝缎,柔柔披在身上。我躺着,嘴角微翘,有一丝笑意轻轻的俏皮的绽放开来。
月光洒满了整个天空,离她近的地方明亮,再慢慢的随着距离的渐远而渐浅,然后融在了田野间,落在了我的额头,唇上面,最后便化了。朦胧的月光与轻柔凉爽的风裹在一起,如晨起时弥漫在湖边的氤氲的雾霭,笼罩着大地,田野,还有田野正中央的我。
呵,我在听神山纯一的《回归自然的声音》,钢琴如月色中流淌的风,优缓而清脆的飘过四季,停留在意念中淳美的夏夜。
今天值班,接待完客户,便打开电脑,搜索出这一首曲子,在极端喧闹的都市里感受记忆中完美的夏夜。
夜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间的?试着想一下吧!她像是浸入了这个如水的世界一般,来临的时候没有一点声息。她悄悄的从每一茎花叶的背面往上爬,从每一个绻起的梦的深处往外溢出,从每一粒空气的缝隙处朝外翻卷。到了最后,这些细小的,一丝一丝的如烟一般的生命连接起来,彼此团抱在一起,布满了整个天空,然后,夜,就这样凝结起来了。
她很轻,当我惬意的躺在她怀抱里的时候;然而她又很重,当我被压在那许许多多的凝结之下。当我在“我这里”的时候,她会很轻,当我不在“我这里”的时候,她又很重。
就这么顺着记忆中这根绳索,径直的往儿时走去。
那时的快乐很单纯,就像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似天空里漫漫堆积着的金色的云朵,随风变幻出各色快乐的形状。那时候似乎每天都是快乐着的,也根本没有时间不快乐。春天,夏天,秋和冬。记得那时的笑声,便如散落在地上的珍珠,会一蹦一跳的四散开来。
有些珍珠就在脚下,一眼就可以看到,而有些会直接的跳到房间的角落里去,或者是沙发底下,再或是橱柜底下。有些则隐藏起来,永远找不到了。
对于那些遗落在角落里的珍珠,要找出来也是不易的。必须弯下腰,膝盖着地,低下头来仔细的找。当然,还必须借助一点光线,因为角落里很黑。看见了却还是够不着的,还必须借助一下工具,如细长的衣杈。将衣杈伸进角落里,够着它们之后,再往外拨弄,这才肯出来。有些角落里很干净,拨出来的珍珠也是明亮如初的,而有些地方积满了灰,拨弄出来的珍珠会蒙上灰尘。
记忆之中的往事就如同这些珍珠,有些还在,还很干净;有些蒙上了些许灰烬;有些找寻不到了。
多么奇怪,我居然可以记得起那么幼小时的梦境,它不知被我安放在记忆的那一个页面中,许久没翻阅了。在今天,在我听神山纯一的音乐的时候,它竟会突然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靠在座椅上,眼睛微闭,微笑着。
我不记得曾经做过的大多数的梦了,这倒是真的,这种处于无意识状态里若干元素被随意拼装起来的东西真的不会让我可以非常清晰的记忆。
那些梦非常普遍,似乎相似的场景,总是那么几个人。如果有什么不一样的,也会因为时日隔得太久远了而忘记。也许梦醒来的刹那会记得的,但现在我是决计记不起来的。
就如同我在潜意识里将这些分散的各自不同的梦境合并在一起一般,我只记得大约做过这样场景的梦了。
这似乎是一种普遍性在作崇,就如同生活中我们经常要面对的东西,当某天的某个瞬间你重新面对它时,会发现个别东西非常陌生,甚至于不认得。譬如我忘记了番茄叶子的形状,忘记了《西西里美丽传说》的导演,甚至不记得中学集体照里紧紧挨着的曾经无间的同学名字(这里需要注明的是—当兵时警卫二班的菜地种的都是番茄,而我则是警卫二班的班长;《西西里美丽传说》是我推崇的电影之一;而中学同学则一起度过了难忘淳真的学生年代)。
有些我想经过整理后,可能会记起,可有些,我现在就可以确定的是:真的忘记了。我甚至开始由此而怀疑过去那段缺失记忆的真实性了,我是否真的存在过?在这里我要请大家明确我在怀疑什么,这并不是简单的字面上的意思。我在怀疑那些岁月带给我的意义,那些遗忘了的岁月对于我的意义!我在思索为什么它们会被忘却,而那个童年时代的梦怎么会再次被催醒。
是不是相似的环境会引发出相同的曾经发生过的梦境。在今天的这个半梦半醒的惬意瞬间,另外的一个相似情景也会自动浮现在深层次的幂想空间,就会浮现出曾经出现过的类似的画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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