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清幽,冬天的沉静,春天繁华,夏天的热烈。季节递嬗,情绪迂回。我想有心人的每一个季节,都能找到每个喜欢的理由。 小时侯我喜欢夏天,是喜欢有长长的暑假,还有轻轻的衣服。衣服和玩耍,不管是穷人的孩子,还是富家之子弟,都是举足轻重的两个方面。在童年,夏天的晒日头阻挡不了孩子们狂放的心。午后的树阴下,老屋旁,小溪里,都有快乐的种子在萌发。他们不像现在的大姑娘,出门得花时间抹防晒油,开摩托车要披上适合于秋天的披纱,有的甚至要按时在皮肤喷上雾气保湿。那时,黑亮的脸蛋,通红的胸膛,永远朝向阳光的心,是烙在我内心深处的夏日印象。 而衣服,是我每天兴致勃勃通往学校之前的一件小小的烦恼事。春天尤其厉害,因为春天孩子们身上的衣服更是色彩斑斓,有牡丹红,莲叶碧,菊花黄。而我,永远是那一身海天一色的“的确良”。夏天就不一样了,夏天让我感到上天是公平的,不但大地是广袤无垠的绿,孩子们身上衣服的花色也统一了。孩子们在一起不比谁身上的衣服好看,而是比谁敢光膀子上树,敢光身子下水。虽然我爬的树没他们高,下的水没他们深,但我自豪,我也有夏日阳光吻下的黑。 母亲喜欢夏天,是喜欢有沉甸甸的花生。夏天到菜园收花生是件多么辛苦的差事,可是母亲总说不苦,说能再在晒日头下收成多几天的花生更好。那时早上很早就要出门,到花生地先把花生拔起来整齐地晾在地里,到中午时,再把晒得疏松的花生捆好用手推车拉回家,下午则是在屋檐下三五成群地摘花生,晚上就能吃上新鲜的蒸花生了。每次母亲都会告戒不能吃太多,说谁吃多了,第二天拉肚子就不关她事了。说是这么说,但第二天要有谁不幸拉肚子了,母亲就会拿出她长年备用的“珍珠草”熬汤命令他赶快喝下。 哥哥喜欢夏天,是喜欢吆喝他那些让人冰彻心扉的冰棍。白天卖冰棍很辛苦,要先骑着自行车去镇里买来冰棍,再骑着自行车在晒日头下走门串户地把这些卖出去。晚上要轻松些,夏晚的农村,露天电影也来得多。那时哥哥只用早早地吃了晚饭,到镇里把数量预计好的冰棍买回来,然后就可以到放电影的地方找个合适的位置卖他的冰棍了。对于哥哥,白天和晚上还真有一种行商坐贾的味道。 走过人生的廿几个春夏,现在的我是纯真剥尽圆熟匮乏,少年的无知无畏消失殆尽,青年的锐意进取无从萌发,处境尽管如此尴尬,但我还是喜欢夏天,因为那长长的暑假,我可以当作逃避遁归乡下,逃避自己的病弱身躯,逃避城里的繁华竟逐。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上帝对于我这孱弱生命的赐予。乡下的夏夜是安静的,也可以说是清凉的。躺在屋外的石板上,可以对着满天的星斗,有时还有明亮的月亮,远处是安静的田野,入耳的有寂寂虫鸣。此情此景,正如朱先生所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白天兴致好了,可以去找乡邻叙叙旧事新知,精神不好可以闭门谢客,看看书或整理一个学期以来的教案。 人生难得一份清静,况且我拥有大半个安静的夏天。我想母亲也喜欢这样的夏天,喜欢我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也喜欢默默为我做饭洗衣服。既然人生是这样的处境,那就找个理由来爱上这样的夏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