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江南照例会经历一场缠绵半月有余的梅雨。六月的梅雨,对江南人来说,避之不能,望之兴叹,盼之速去,又乐在其间!
避之不能,因了地理气候的缘故,每年到了六月的中下旬,总会有接连不断的雨水倾倒下来,或狂风暴雨般的粗鲁凶悍,或小桥流水般淅淅沥沥的温婉,总之,一连三五天看不到天空是很正常的,十天半月埋在灰色中也是正常的。说句笑话,身处江南,黄梅时节就像添加到了24节气中的不可回避的一个节气一样。哪年不下雨,即所谓的干梅,是少之又少,也是稀奇又稀奇的。穷我毕生的回忆,也就是前年一次。
望之兴叹,是因了雨势的缘故。每年的梅雨季节,都是长江中下游地区防汛抗洪的关键时期。常常有来势汹汹的特大暴雨将堤坝冲垮,也常常见到因为来不及流走而漫上路面的积水,更是经常遇到乡村的河流暴涨导致交通受阻的事情,哪年不堵不漫,倒真成了黄梅时候的新鲜事。
盼之速去,自然是那缠绵不去的闪电雷雨给人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不方便,出行不说,光是地里的菜啊,庄稼的,就被淹了不少,而农人除了心痛和干着急,愣是拿不出和老天对抗的任何策略来。常常听到农人在叹气:唉,该死的雨再不停,都没得吃了!可不是,看着雨势小一些,就有迫不及待的农人赶去田间补插秧了!梅雨时节,人们最关心的,是地头新长的苗不要再被淹了,是什么时候能够告别雨天见到太阳!
乐在其间,我想,自然是梅雨季节特有的物产让江南人其乐无穷了!
正所谓梅子黄时雨吧,进入五六月份,太湖边上流传着“东山的杨梅西山的枇杷”的说法。西山的青种枇杷酸甜可口,让人念叨,而东山的杨梅同样有人记挂。大概是水土的关系,东山的杨梅不但个大,汁多核小,味也甜,饱满的颗粒汁水欲滴,看一眼,口中生津,再一眼,溢满口腔,又一眼,不吃不行了!杨梅的诱惑就是这么的考验人!
只是光知道吃杨梅,却生生糟蹋了这些杨梅的价值。江南人懂得吃,也懂得升值这些极品。
半斤杨梅一斤粮食白酒,这是家常人家用来治病的:止泄、消食、除湿、解暑、生津止咳、助消化、御寒、止泻、利尿、防治霍乱……江南人家,几乎每家每年都会泡上一瓶。
上好的杨梅入了清香的白酒中,闷上那么一星期,便是江南人待客的特产了。来江南,喝上几杯清香酸甜的梅子酒,再煮上一盘太湖的白虾,蒸上一份太湖白鱼,炒上一碟银鱼炒蛋,呵,那滋味,便如触摸水润的江南那般舒爽了!
而这,只是江南人在梅雨季节乐在其间之一,其二,那更是大人小孩都乐此不疲的。正因为雨季水多,水渠里的水大而急,从上流开闸泄洪下来的水中混合了鱼虾蟹鳅。这下好了,在雨小些的时候,水渠里到处都是扛了网兜去捉鱼的人。湍急的水流哗哗欢奔,将网兜插在下游处,一人看着,不让网兜被水流冲了去,另一人或几人也都赤了脚,从尽可能的上游处,拍打着沟边的水草,将停留在水草或石缝处的大小鱼们一路赶下来,偶尔在沟边的洞旁,能拾获一两只躲避不及的螃蜞。做这些事的,以半大的孩子为多,一为喜欢玩水,二来,水乡的富饶总不会让他们空手,这样的乐趣,可比呆在家看书写字有意思多了!
赶鱼的人太多,有些人就选择去田间钓黄蟮。其实那段时间,总有渔船来往,在水稻田里,水沟,或者河滩处放置了很多捕黄蟮的竹笼,下午放,第二天清晨起,大把大把的黄蟮被逮了去。野黄蟮营养价值高,有一些没什么工作的人,便半天半天的蹲在田间钓黄蟮,钓到了,或者自己吃,或者拿去集市卖个大价钱,有收获,更有乐趣!
六月,在梅雨中行走的江南,一如既往的继续着她的行程。依然有连绵不断的雨,有积漫过路面的水,有人们的兴与叹,所不同的是,没了那一群活跃在田间河沟的快乐身影——那些清洌欢腾的水,那些曾经滋润了我童年乐趣的水,今昔,却又在了哪里?!那些向往活跃到野外的身影,如今,又有何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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