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地下通道,转过弯角四米左右的地方,有个简陋的鞋摊。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前铺着一张塑料织布,上面是一堆崭新,散发出劣质皮革味道的鞋群。她身上的衣服活像这块脏布的延伸,在鞋和布的映照下,一张年轻脸也似乎丑陋了起来。 距离鞋摊两米的地方坐着个老头儿,硕大的脑袋上蜷着一顶黑绒线帽,帽沿下横着几条皱纹,双手干裂、粗糙的活像枯树皮。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缓慢又不耐烦地放在一张卷了边的红纸上。
红纸前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低头念着纸上歪扭、模糊的毛笔字:周易预测。接着,抬眼看了看老头,“哎,老爷子,给我算算吧。”
老头儿扬起脸扫了男人一眼,又低下头,从身边的旧旅行包里掏出一块八卦盘,丢在那本破本上。“算就算呗。”随后做了个要男人蹲下的手势,端详起男人的脸。
丑姑娘斜眼听着老头儿不变样的套话,边听边裂嘴,插话道:“大哥,买双鞋吧,20块钱一双,便宜又顺脚,保你……
话没说完,男人和老头儿动作整齐地瞪了她一眼,又恢复了交头接耳的状态。
丑姑娘不出声地骂了一句,继续裂她的嘴。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说到激动处,竖起食指向黑乎乎地道顶起誓。
“小伙子,我要编半句瞎话,不得好死。要是不准,你过来骂我,我这个老死头,断子绝孙,是个老王八蛋,狗养的。”
“哼,”旁边又传来丑姑娘的一声冷笑,“信命不如信自己的脚。”
男人冲着她挥了挥手,像要赶走什么似的,又向老头儿问道:“老爷子,您说,我这灾好躲吗?”
“这个嘛,”老头儿用手捋了捋没剩几根的胡须,“想破灾,你三天不能和旁人说话,你爹你妈也不行。”
“这个太难了,您老还有别的办法不?”
“有,我这有个符,光符还不行,你再去买双鞋,没上过脚的,把符放在鞋里,鞋搁在门口。再把门打开,灾星就穿着鞋跑了,66分钟,别多也别少,把符烧了,灰撒在门口,灾星出去玩够了回来也找不到你家的门了。”
说到这,老人指着丑姑娘的鞋摊说:“你也别买好鞋,就买她这个一双十块钱的破鞋就行。”
“说谁呢!”丑姑娘“蹭”就跳了起来,“你个老骗子,骂谁呢?再说一句,我扒了你这张老皮。”
老头儿也不恼,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就说,你呐。”
“我揍你个老东西。”
“你男人跑了是因为你这狗脾气,别拿我老头子撒气。”
丑姑娘伸出去的拳头又缩了回来,一屁股跌回小板凳上,“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儿“嘿嘿”一笑,双手抄在袖子里,闭目不语。
时间这一刻仿佛被冻成了冰块,缓慢而呆滞地移动着,三股呼吸在地下通道里撞来撞去,“咚咚”作响。
“算了算了,两位都消消气,”男人开了口,“妹子,你卖我一双鞋,不是20块嘛,来,拿着。”男人把一张钞票塞进丑姑娘的手里。
“大哥,”丑姑娘这才缓过神来,“买俺的鞋也多福哩。”
男人猛劲地点着头,好像鼻尖上落了一只苍蝇,怎么晃也晃不走似的。接过丑姑娘递过来的皮鞋后,又转头掏出一张50块的钞票,“老爷子,这是您的卦金。”
老头儿半睁着眼睛接过钱,拿出灵符给了男人。
男人的身影在通道的台阶上一节一节的减少,直至消失。
“老爷子,您这招还真灵。”丑姑娘冲着老头儿憨憨地一笑。
“没法子。”老头儿靠着身后的墙壁,“这年头人比猴精,逼出来的。”
“喏,给您。”丑姑娘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
老头儿接过来,拧开盖嗅了嗅,“嗬,烧刀子,好东西。”
“偷俺爹的,他一天喝三顿,少一点看不出来。”丑姑娘裂嘴笑笑,把板凳向老头儿的方向移了两步,“中午老爷子吃啥?俺给你买去。”
“馒头就中。”说完老头儿递给丑姑娘两块钱,“再来点昨天的咸菜。”
“别了,10块钱的鞋卖了20块,俺请你吃豆腐脑加油饼。”
“那我再给你添一块钱。”
“不要不要,俺请,”丑姑娘轻轻把老头儿的手打了回去,“老爷子,给俺算一卦就当承俺的情了,行不。”
“给你?”老头儿盯着丑姑娘的脸。
“嗯,给俺。”
老头儿乐了,“你啊,不用算。”
“为啥?”
“嘿嘿,”老头儿笑了笑,一仰脖,把酒倒进了嘴里,咂了咂嘴,看着丑姑娘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人呐,不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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