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群孩子整天在村巷里玩耍。男孩子与女孩子各有地盘。女孩子在大槐树下踢毽子、跳皮筋儿、捡石子,或者欢快地唱歌。男孩子们在大榆树下摔三角、弹玻璃球或者翻跟头。 有一天刘亚军提议男孩们进行倒立比赛,看谁坚持的时间最长,谁就是倒立冠军。刘亚军是刘抗战的二儿子,他哥哥叫刘冠军。他个头略高,长得很壮实,穿着宽松的花纹短袖与灰色短裤。 “亚军,咱们别比赛了,你的名字叫亚军,成不了冠军的——冠军是你哥哥。”一个孩子笑着说。 “你别小瞧我,我非要做倒立冠军。来,我第一个比赛,大家一个都不能少。”他说着摩拳擦掌走向身后的那棵大榆树。 他猛地来了个后翻身,两手着地,脑袋向下,两脚紧靠着大榆树。他像一架木梯子贴在了树上。 男孩们围了上来,齐声数着:“一、二、三、四、五……” 大槐树下跳皮筋的女孩子们也凑过来看热闹。 家桦站在我身边,露出一张笑盈盈的小脸说:“哥哥,你要是成为了倒立冠军,我把爸爸送给我的那个小兔存钱罐送给你。” 我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根本不需要存钱罐,当母亲给了我零钱之后,我就会和小伙伴到村里的小卖部去买糖豆或者泡泡糖吃。 我很想成为倒立冠军,让家桦觉得我是个小英雄。她回去给母亲讲,也让母亲为我高兴。 太阳犹如一艘圆圆的金船在碧蓝如海的天空上飘游,一缕缕阳光犹如一把把纤细精巧的剪刀将树荫剪成灰暗的半圆形平铺在地面上。几只毛毛虫从榆叶上掉落下来,在地面上慢慢蠕动。 小伙伴们轮着参加比赛,倒立的时间都没有刘亚军长,最后轮到了我。我铆劲儿倒立在树上,一下子整个世界似乎上下颠倒了。 小伙伴们大声数着:“一、二、三、四、五……” “哥哥,加油,加油啊!”家桦大声喊着。 我憋红了脸,感到两手酸软,难以支撑下去。听到家桦为我加油,我身体内顿时被灌输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像是一辆没油的的汽车被油枪注入了汽油。 太阳向西天慢慢沉落,余晖渐渐暗淡。绯红的晚霞将繁密的榆叶染成了淡红色,看上去像是一朵朵细碎娇小的红花。 “家树再坚持一会儿就要超过刘亚军成为冠军了,他真厉害呀!”小伙伴们议论说。 “哥哥,你好棒,加油!”家桦喊着。 刘亚军看我像是一只壁虎贴在墙上纹丝不动,他慢慢收敛了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让我输给他。 他看到脚下有两只又长又肥的毛毛虫在爬动,就弯腰将它们捉在手里,然后走近我。他趁人不注意突然将它们抛到我的脸上,其中一只正好落在我的头发上,顺着头发向额头上爬。我感到一阵瘙痒,立刻伸手去捏它,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刘亚军耍赖皮,那只毛毛虫是他在捣乱。这场比赛我哥哥是冠军。”家桦锐声说。 “不,那只毛毛虫是从大榆树上掉下来的。我才是倒立冠军。”刘亚军嚷着。 “不、不……”我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土说。 我愤怒地向刘亚军走去,伸出手去揪打他。他用脚踢了一下我的大腿。我们厮打起来。我揪着他的耳朵,他抓着我的头发。他用脚跺我的腿,我用脚踩他的脚趾。我拧他的耳朵,他用手指狠狠抓我的脸皮。我的脸上留下一点点伤痕。 此刻想来,成人打架像是在玩命;孩子们打架,更像是在玩一场肢体游戏。 小伙伴们围着我们拍手喧闹,好像是在观看武术比赛。街道上的大人们听到我们的喧闹声也纷纷赶来看热闹。 家桦担心我挨打,哭喊着抱着刘亚军的大腿,用劲儿咬着他。 他猛然一推,我瘫倒在地上。他骑在我身上笑着说:“我打败你了!”他说着用拳头捶了一下我的胸部。 家桦哭着用嘴巴咬他的耳朵。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推翻在地上。 “孙福来这儿子真是大笨蛋,被人骑在身上打。”大人们笑着说。 家桦坐在地上哇哇的大哭。我听到她的哭声后愤然挣扎,一拳打在刘亚军的鼻子上。他赶紧捂着鼻子,鼻孔里涌出两道鲜血。大人们连忙劝阻。 银亮的灯光下,母亲一边在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庞上敷着药膏,一边心疼地说:“唉,这脸都被抓破了,要是留下些疤痕,看着丑,长大了咋去相亲呢!” 父亲回家后向我瞥了一眼,继而暴跳如雷。他用右手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尖,怒吼道:“你这小兔崽子,以后再和人打架,我就用木棍打断你的狗腿。” 他的声音像是轰鸣的雷声震得我浑身发抖。我紧紧偎着母亲。 家桦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片,听到父亲的吼声站起来为我辩解说:“爸爸,今儿个这事情不怪哥哥,是刘亚军的错。” “孩子已经伤成这样了,你不安慰也罢了,还吓唬他,有你这样的父亲吗?”母亲紧绷着脸,眉毛紧蹙成两条细线,两眼瞪着父亲。 “孩子他妈,我年轻的时候挨过刘抗战的打。你瞧瞧,我这额头上的这一点伤疤,就是当年他用烟头烙上去的。”父亲用左手拍着额头说,“现在他儿子打我儿子,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他们刘家欺负了我们两代人。你想想,我心里是啥滋味儿。我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还巴望着我儿子能够翻身,替我报仇,看来这辈子没机会了。家树长大后准是个软里吧唧的软柿子,任人拿捏,任人欺负。” “我听说你年轻的时候不正经,摸刘抗战老婆的屁股,你活该被打!家树,你争口气,将来活出个人样儿来,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仰着脸看你。”母亲的语气里饱含着愤怒。 “咦,孩子他妈,你说话真难听,我不正经,我可没做啥偷鸡摸狗的事情。”父亲怒容满面,说完转身走出屋子。 屋子外面夜色幽暗,小黄狗跟着他出了院子大门汪汪的叫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