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丽回到家里,咋么也谁不着觉。 张建在自己头脑里演电影,好有骨头的一个人呀。肩膀上水泡套着水泡,那是刻骨铭心地痛呀!割小麦的时候,拉在了后面,不让别人捎带割,跪着用手拔。 当着大小干部,几百老百姓面前,敢跟瞎鸡换辨理。不管对还是错,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做。 一旦得罪领导,无论是哪一级,都会给你穿小鞋,政治表现一句不好,关住了进城的大门,你傻呀!疯了吧。福丽心里在想,手里在做,用花布绞好了一个肩膀垫肩,续上了羊毛,保暖又耐用。 “哒哒----哒----”缝纫机响起了,福丽麻利地做好,一个人来到了俱乐部。 知识青年们住的家里,孟林结婚搬出去住,其他人又不在。 福丽轻轻地推开门,只见张建一个人正在看书。 戴着近视镜的张建眯缝着双眼,看见是福丽来到轻声问道:“有事情吗?” “咋啦,没有事情就不能够来了?”福丽反问道。 “能来,能来。”张建笑着说道。 对于福丽,张建有好感,是个漂亮而又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给你。” “什么。” 福丽顺手把做好棉垫肩塞给张建。 “这。。。。。。。” “这个甚?”福丽脸红得像一朵花。 “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做。”福丽说道。 “谢谢啦,下午我给生产队卖西瓜,在交流会上吃。”张建回答。 瞎鸡换最会用人,交流会上给集体卖西瓜,张建是最佳人选。不像家住在队里的,拉家带口,一家子八九口人,应名是给集体卖西瓜,家里人近水楼台先得月,白吃不算,还有七姑姑八姨姨,卖的不如白吃的多。 知识青年就不一样,孤家寡人,少亲没友。 交流会是河套农民的盛事。 老百姓一年做一身新衣服就穿俩回,一回过年,一回赶交流。交流会一般在秋天,这个时候,瓜熟了,羊肥了,新白面吃上了。 一家人穿戴整齐,携老扶幼来赶交流。 生产队的西瓜熟了,趁交流会抓几个现钱。社员们吃瓜是记账,秋后算账。 赶交流是个花钱的地方,也是挣钱的机会。 头脑灵活的人炸个麻花,卖个羊杂碎,开个挂面小饭馆,卖个瓜子豆豆都是允许的。干部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割资本主义尾巴。 家里有羊的,杀了在交流会上卖几个现钱。没有羊的,家里院里海红子,沙果子,早酥梨担上一担,新鲜又好卖。 男人们喝烧酒,吃炖羊肉,拳划得溜溜的,嗓子喊得哑哑的。女人们吃面筋,喝羊杂碎,辣子把嘴染得红红的,辣得俩眼流泪,直吸溜,还有的嫌不够辣。 交流会是丰富文化生活的平台,有交流会,就有戏唱。 大集体时代,没有明星大腕,没有假唱,没有拿腔作势。在“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中开戏了,演员本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尽管他们铺开身子,放开嗓子也没有多少收入。大多数是挣集体工分。 你要问他为什么,他会用二人台台词告诉你:“卖了西瓜买苹果,就为热闹和红火。” 那些个耍猴的,说书的,变把戏的,走江湖卖药的,马戏团塔台的都有,红火热闹,俩只眼睛也不够使唤。 那个头开大石头,吞铁球的何侉子,年年都来,围观的老百姓最多,收的钱又多。 只要在背静仡佬里,不要让治安保卫人员看见,捏骨算命瞎子,推四柱算命的人,也不会被当牛鬼蛇神封建迷信驱赶。 交流会的吵杂喧哗,三里外就能够听见。 卖麻花的,卖羊杂碎的,卖饺子的,炸油糕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锅碗瓢盆叮铛乱响。 二人台,山西梆子唱腔嘹亮,尤其在晚上,在空旷田野里传得老远老远,他们全部是真唱,没有扩音设备,可见其唱腔功底深厚。 最红火热闹是开戏前,戏台上锣鼓紧三慢四,三通鼓敲打的人坐卧不安。 各种叫卖声让人眼热耳馋。 戏场内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小孩子找大人,女人骂男人。有的在戏场占住了地方,放下了衣服。后来的人要坐,吵起来了。 有的男人知道老婆娃娃给占住了地方,稳坐在炖羊肉摊子上,一口酒,一口肉,放下筷子啃骨头。一边摇头晃脑说道:“三通鼓罢唱戏,寡得殃气,着急个旦大小。” 卖羊杂碎的老汉,一只手握勺头子,随着锣鼓点敲打着,一只脚往炉坑里扒拉柴火,嘴里喊着:“碗大捞得------稠,手头飘着----辣子----油。” 这个稠字调高八度,又转了个弯。那个油字厚重有力,特别吸引人。多少人就是奔这“稠”和“油”来的。 捞得稠不吃,飘着油不爱,那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这些老人们,手里的钱能够攥出水,舍不得花半分文,戏票钱例外。他们自带西瓜烙饼进戏场,选个干净的地方,打开西瓜,就着烙得虎皮虎皮的起面烙饼,吃起来津津有味,嘎巴有声。 人常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一点不假。 有的妇女,为秦香莲的苦哭得红了眼,为窦娥的冤屈哭差了气。 散戏了,嘈杂的交流会戏场,顿时安静下来。没有办法撤走的临时瓜摊子,百货摊都有账房。没有电,大多数摊子里的人摸黑睡觉。 张建把没有卖完的西瓜往好整理了一下,留下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张建正要睡觉,有一个人走进来。 “谁?” 一听熟悉的声音,这人正是福丽。张建不知所措,好在福丽大大方方地说:“放心吧,我吃不了你。” “我是回民。” “我不嫌。” “我不吃荤。” “我从小就吃素。” “我家成分不好,父亲是资本家,在国外。” “我不怕。” “知识青年是杨家河的水,不知道流在哪。” “我天天跟随。。。。。。 在没有多少祝福下,在一些人的白眼下,张建和农村汉族姑娘福丽结婚了。 老百姓说福丽是旺夫命,刚结婚,旗里让张建搞920菌肥。真个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红柳村小学的烂土房里,搞出来了,连内蒙和巴盟的领导也来看。那个时代,有功劳是国家的,有利益是集体的,反对个人英雄主义。 张建出了名,被杭锦后旗第三中学借调当高中物理老师。没有二年,又调到杭锦后旗教师进修学校任教,当了副校长。中美关系缓和,张建父亲回来,让张建到国外继承产业。 经过深思熟虑,张建决定放弃出国,成了河套牧马人,一直和福丽不离不弃。 张建又被选为巴盟政协委员,任政协副主席直到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