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怎么也不明白他爹死了怎么就不能埋在村后的坟地里。
大牛吃不好,也睡不宁,只是默默地跪在父亲的灵前一把接一把的烧着纸钱,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眼看着还有两天就到下葬的日子,而父亲的坟地自己却还没有弄好。如果不是父亲临终前有交代,让大牛把他葬在列祖列宗旁,大牛也就不如此犯难了。俗话说哪里黄土不埋人。
望着大牛那黑黑的眼圈发黄的脸,黑丫的心里是八下来气。愤愤地说:“上个月张校长他妈死了还不是照样埋在那里,还有那个五保户刘二水,到我们家人死了怎么就不能埋?”
黑丫是大牛的媳妇,别看名字叫黑丫,人长得可一点都不黑,嫩白俊秀,能说会道。身材长得均称合寸,衣服穿得总是干净得体,该紧的地方紧该松的地方松,尽显露出成熟女人的丰韵妩媚。
大牛撇了一眼媳妇,没有吭声。只是顺手添了把纸钱在盆中,燃起的火苗瞬时把大牛的脸映得黑红黑红。
大牛年少丧母,他父亲是又当爹又当娘,家里家外,里一把外一把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大牛带大成人。大牛娶了俊俏的妻子又有了人见人爱的孩子。多幸福的一家啊!古语说,家贫出孝子,鸟兽知哺乳。大牛实以为,父亲今后可以过上快乐的生活,过上幸福的晚年。然而一场大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也没有能挽留住老人的生命。
老人搁下头的当天,村里的治保主任就来通知大牛,说现在上边有新规定,实行殡葬改革,不管谁家有人去世,都要埋在西南岗那块新开的陵地。并让大牛明天去西南岗选订一块风水好点的墓坑,把钱交了,好给老人写张死亡证明去火化尸体。
大牛当时心里就窝足了火,暗暗地道:你狗日的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西南岗那块陵地是村长小舅子开的,据说埋一个人要交五千多块钱,还不包括每年的护理费。妈的,不交钱连死亡证明都不给。这明显就是讹人。
大牛叹了口气,纸钱烧得更旺。
大牛家祖辈都住在沂河村,自古村中有人去世就都埋在村后的那块坟地里。也许是沂河村村后的风水好,自从辟了那块坟地,村中不时地有人发财,当官,好事是接连不断。村里乡亲皆深信不疑,便都把村后坟地当做一块宝地。大牛的父亲认为风水轮流转,风水不能不信,说不定哪天好运就转到自己后代的头上,便千万嘱咐大牛在自己死后一定要把他埋在村后的坟地,他要为子孙集荫福。
大牛一早就去找过村长,想把父亲的遗愿告诉村长,看能不能让他把父亲也葬在村后的坟地。村长那时正在开会,百忙中告诉大牛说:殡葬改革是上边的意思,任何人都不得违背,让大牛赶紧回家带钱来选穴位开证明。
应村长的话,下午大牛便又去找他,可大牛并没有钱带去,家中哪还有钱,钱已被他为父亲治病花光了,况且大牛也并不想把他的父亲送往西南岗。大牛想只要把自家的情况向村长详细一番,兴许村长就可以把证明写给他,明天他就可以把自己父亲的尸体送去火化,入土为安了。
村长只是很热情,亲近地楼着他的肩说:“大牛兄弟啊,咱们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况且黑丫还是我的中学同学,按理这个忙我得帮,可你家这事情实在不好办啊!上边的规定,我们是做不了主得。”
大牛回来后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神情沮丧的大牛不停地给父亲烧着纸钱。
“要不我去看看,我就不信这个邪,别人家能埋咱就能埋。”黑丫一边改着身上的麻布一边忿忿地说。
“咣”地一声,黑丫摔开破旧的大门,向漆黑漆黑的门外走去。
大牛的心随着黑丫的放门声骤然一颤,莫名地痛了一下。喃喃地骂出一句:狗日的!
夜已经深了,墙上的挂钟在不紧不慢滴答滴答周而复始地旋转着,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的嚎叫,是那么的凄凉惨然。子夜的风也不合时宜的刮起来,院内树梢上的枯叶一片片地落下,发出沙沙嘶哑苍凉的声音。
大牛还在守着火盆,一把接一把添加着纸钱,吱……呀……黑丫推开虚掩着的门,火光映照着她那红晕兴奋得脸颊。黑丫疲惫地低声说:“成了。”看着黑丫手中紧攥着的死亡证明,大牛眼窝里那水竟汹涌奔出来,顺着脸颊,落到火上,发出“噗噗”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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