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庄是清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庄,住着四五十户人家。一大清早就听见庄子南头有女人在嚎,于是做饭的妇女丢下火钳,刚准备下畈的男人撂下锄头,都奔往庄南头想看个究竟。
原来杨寡妇家的木质门槛被人撬断了,门板也被下了,但奇怪的是屋里谷没少一粒,凳没少一条,就连最值钱的12寸黑白电视机也安然无恙地坐在香案上,而且杨寡妇已是四十往里快五十的人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对人老珠黄的她有兴趣。
既没有劫财也没有劫色,仅仅是撬断了个门槛而已,值得你杨寡妇坐在地上拍着巴掌干嚎?围观的人们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只觉得满腔扶危救困的侠义情怀无处挥洒。
所以有人便奚落她道:“杨家婶儿,你有么事好气的呢?那个小偷儿双手空空地回去只怕是气得要上吊啊?还是让侄儿帮你把门板上上去吧,如果你实在心疼门槛,就叫永军去把我家前年盖楼房多的那条大理石门槛扛来。”说话的是二喜,二喜与杨寡妇的独生子永军同岁,俩小子都聪明能干,打小就明争暗斗,怎奈永军他爹早逝,而二喜他爹则是庄里的首富,客观条件使永军在斗争中总处于下风。就说成家立业这一项吧,二喜不但住着小洋楼,而且儿子都会叫爸爸了;反观永军,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没有媒人踏过家门槛,不是永军长得丑,是永军穷,有姑娘的人家都知道这个孤儿寡母的家是个无底洞,谁会把自己的女儿推到无底洞里去受苦?
杨寡妇狠瞪了二喜一眼,捏着鼻子甩下一大撇清涕,说:“二喜伢哟,你晓得个鬼,那偷儿是想我的一万二千块钱呢。”
围观的人们一阵骚动,纷纷猜测杨寡妇是否真的有这笔巨款。
只听杨寡妇接着说:“前些时我把祖传的银器挖出来,让永军带到广州卖了个好价钱,再加上永军打工的钱和我这些年勤扒苦做的积蓄,凑齐了一万二,准备给永军娶上一房好媳妇。”众人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钱被扒走了?”有人关切而小心地问。
“没,幸亏我家永军昨天拿到城里去存了,他现在还在城里他姑家住着,把老娘留在家里担惊受怕。”杨寡妇说着撩起衣襟抹去了脸上的几滴泪水。
围观的人松了一口气,都说钱没丢就算万幸,等永军回来把门槛修修就行了。
但奇怪的是杨寡妇一直没让永军修门槛,更奇怪的是隔三岔五便有媒人踏进这没有门槛的门里,为永军提亲。按说这正是杨寡妇求之不得的,可她却显得不慌不忙,对未来的儿媳妇选得很刁,一要人家姑娘长得俊、会做事,二还要人家陪嫁多,她越是不松口,来提亲的就越多。
杨寡妇挑来选去,相中邻庄一女子,双方见面后永军也很满意。
永军结婚那天,杨寡妇摆了十八桌酒席,全庄从南到北每家接两个喝喜酒,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待闹完洞房客人散去,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凌晨四点了。杨寡妇想,干脆不睡了,去把早饭烧好。
淘米时突然听见从洞房里传来新娘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杨寡妇警觉地竖起耳朵,只听永军低声劝慰媳妇:“……我娘是骗了人,但你放心,只要我俩肯干,日子会好起来的……”
杨寡妇听得鼻头一酸,她连忙抬起头好让眼泪不流出来,却看见东方的天际微微泛出鱼肚白,好似一条白色大理石门槛。是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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