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天起,这条河里多了一只新渡船,淡黄色,通身散发着幽幽的桐油清香,一弯席棚弓在船腰,颇像江南小镇的乌棚船。 驾船的是个年轻的后生,从部队回来不久。据说他是参加中越边境排雷时挂了彩,左腿带了伤,虽然立了三等功,但还是不够安排工作条件,只好回家来自食其力了。
这条河上十多年前有过渡船。因为有人经常将渡船当作炸鱼的工具,水库管理处一气之下将船收回,不再为这条河上两岸的人们服务。于是,十多年来,两岸人过河就得绕十几里路的弯子了。
新船开渡的第一天,河两岸站了不少人。可是,待船在河中央划过两趟后,人竟散开不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后生不“道德”,把船划至河中央时开始收费,每人一趟五毛。
坐上了船的扭捏了半天,最终毫不情愿地掏了口袋。未上船的立马迅即散去。他们宁愿花费半天时间去“绕道”,却不屑于上这“贼船”。
摆渡收费,在这个古老而偏僻的乡下,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呢!
以后的日子,乘船过渡者寥寥。可驾船的后生却仍终日去厮守着那条河。
终于有人受了外界的影响,知道收费已成为时髦,只是五毛太高了些。你想,每趟以十人计算,每天往返二十趟不成问题,二百人,一百元哩!长此以往,那不大发了!于是,找后生商量减费:“我看,每人一毛就可以了,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哩!”
后生不悦:“五毛是最低的收费标准,不能再降了。”
“二毛,怎么样?”
“不行!”
“那就三毛,多少降一点让人好想哩!”
“办不到!”
战场上下来的,很倔。因为不让步,后生又一次背上了骂名:“财迷心窍哩!”
渡船从此少人问津。但后生却仍旧每天孤独地守候在河边。他总是希望有人喊:“过河罗——”
又过了些日子,河岸上破天荒地响起了呼喊声。后生侧耳聆听,才知不是喊“过河”而是呼“救命”。过河也好,救命也罢,只要声音发自河上,后生便亢奋异常。后生把船划得像离弦的箭,赶到出事的地方,原来是个毛头小伙头顶着衣服,想从河面上游过去,结果体力不支,沉下水去。
后生赶到时,只见衣服漂在水面,落水者正在深水中挣扎。他便顾不得脱衣服,选准方位,毅然从船上跳了下去。
当人们推着门板,抱着充了气的轮胎游过来时,落水者已经扒住了那簇新的船舷,而后生却不见了踪影。
打捞起后生,已是第二天中午了。在替他处理后事时,乡里来了两位信贷员,变卖了那条新渡船,说是抵偿后生借下的贷款。据两位信贷员说,后生借贷款造这渡船,是想挣些钱积攒起来,在这条河上架道桥。
听了这话,七嘴八舌的人们一个个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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