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根子把孩子送到几十里外的岳母家时,已是下半夜了,风雪依旧呼啸肆虐。他砸开岳母的大门,把孩子往床上一放,只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您看看您闺女生了个啥?”,然后丢下十几元钱,也顾不上暖和暖和,扭头就又扎进了风雪里,好像害怕孩子会拉住他一样。 此时孩子已被冻得浑身没有了一丝热乎气,翠凤娘急忙解开破棉袄上的衣扣,把孩子揣进去,又爬到床上盖上被子,嘴里不停的咒骂:“亲家母你个老妖婆,咋说这也是你的亲孙女,你还有点人味吗?俺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凤啊,你可要挺住,等你出了月子,娘非去好好给她闹一闹。” 翠凤娘边骂边打量怀里的外孙女,头发黑黑的,脸蛋白白的,要不是这张嘴,长大后保准比她娘还俊。“唉,可怜的孩子,你爹娘还没给你取名字吧?姥姥给你取一个,”翠凤娘用干瘪的嘴唇轻轻亲了下外孙女,“取个啥呢?今年是兔年,你又这么副嘴脸,就叫‘兔女’吧,说不定你是月宫里的玉兔下凡呢?呵呵,就叫‘兔女’,小兔子,多招人疼啊。” 兔女好像很满意姥姥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慢慢的身上热乎起来,继而又连踢带哭,把迷迷瞪瞪的姥姥吓了一跳。“俺的小祖宗,你的命还真硬,总算活过来了,”翠凤娘急忙穿好衣服下了床,“该是饿坏了,可这三更半夜的,姥姥也没处给你弄吃的,”她倒了小半碗开水,吹凉了,拿过调羹,抱起兔女,“先喝点水吧,等熬到天亮就有好吃的了。” 但因为兔女的上嘴唇开裂的厉害,几乎喂多少流多少,这可把翠凤娘愁坏了。孩子饿啊,哭得让人那个揪心啊,没法子,翠凤娘只好嘴对嘴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往里送。兔女总算止住了哭闹,在姥姥怀里又沉沉睡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风雪也消停了,翠凤娘来不及洗漱,拿起一只碗便跑进了雪地。她知道前邻家有只山羊刚下了崽,奶水也很旺,就寻思着向人家讨一口去,羊奶好着呢。 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邻居家门口,翠凤娘却又停下了,端着碗杵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讨饭的。她是在想该怎样对人家讲,是啊,讲啥呢?讲自己的闺女生了个兔嘴娃?不好,说捡的,可俺不会骗人啊。唉,都是亲家母你个老东西害的。就说是捡的,骗就骗吧。想到这儿,翠凤娘才敲开了邻居的院门。 邻居是热心肠,听了翠凤娘的讲述,忙接过碗进了羊圈,挤了满满一大碗热乎乎的奶水,足够小兔女喝一天一夜了。翠凤娘瞅着这碗冒着热气的羊奶,眼泪都下来了。 翠凤娘生下翠凤不到一年,翠凤爹便被国民党的飞机给炸死了,为了女儿,也为了年迈的公婆不再伤心,她决意不再改嫁,因此村人都非常钦佩尊重她,也因此不论她有啥大小困难,村人都会伸出手帮扶一把。自从听说了她捡了个兔嘴女娃,村人们纷纷出钱的出钱,出物的出物,而且所有养羊的人家,只要有羊下崽,便少不了兔女的一碗羊奶。 就这样,兔女在姥姥的悉心照料下,村人们无私的关怀下,健健康康的成长着。而兔女的母亲翠凤只有逢年过节借着回娘家的日子,才能与孩子见上一面,但却不敢让孩子喊娘而喊姨娘,这比见不到孩子更让她难过,来一次哭一次。尤其是当看到自己走时,孩子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不舍,让她心如刀割。翠凤娘也没有去闹腾她的亲家母,想想也没意思,只会让女儿更难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