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记得1988年春天的一个黄昏,我赶着羊群,拖着斜斜的影子回到家里。我记得母亲那时在赶鸡进笼。我把羊赶到院子里,然后对母亲说,妈妈,你的五只羊,全回来啦。我还不忘点给母亲看,我说,一、二、三、四、五。点完后,母亲说,你记住了,五后面是六。我很乖地点着头,我说妈妈,我记住了。可是到第二天,我将羊赶回来,一一点给母亲时,母亲就会问我:五后面呢?我说没啦。就五只羊嘛!母亲就一个劲地摇头:你怎么这笨,五后面是六。我像前一天一样,很乖地点着头,我说,哦,我记住了,妈妈。随后,母亲就会边做着事边唠叨,真没办法,马上就上学了,连六个数字都不会数。 我给五只羊取了五个不知道好听还不好听的名字,分别是1、2、3、4,本来会接着5下去的,可是我觉得第五只羊太可爱了,它经常跑到我跟前咩咩地叫,还磨磨蹭蹭地撒娇。我就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娟子。取这几个名字,是因为那会儿我只会写这么几个字。这几个字都是娟子教我的。娟子说1像根棍子,2像只鸭,3像耳朵,4像面旗子,5像称钩。我不知道娟子知道不知道六,因为我没问。娟子还教我写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娟子的名字像什么,总之拿个树枝在地上横七竖八地画几笔,就是她的名字了。 尽管那会儿,我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
二 你知道的我叫马义,但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据母亲说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儿,父亲读过几年书,但学得不怎么好。几年田种下来把学的几个字全忘掉了。我出生后,母亲要父亲给我取名字,父亲挠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说到外面去找点灵感。父亲抱着我到外面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知道一个劲地在村里游逛。后来父亲在门前一堵破墙上看到一排字,由于墙太破他只看得清前面一个字和后面一个字,加起来就是马什么什么义,恰好他也姓马。父亲大喜,就回来对母亲说,就叫马义吧。母亲那时说了一句:还马克思列宁主义呢。 我就这么着叫着这么个名字。 写我的名字其实很简单,不过,越简单的东西越玄机无穷。在我即将上学的时候,母亲临时抱佛脚开始教我写我的名字。教法是各个击破外加先易后难。于是就先教我写“义”字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天气晴好,本来娟子说要陪我去放羊的,可是母亲在那天早上说,今天就不用去放羊了。在家写字,写你的名字。母亲坐在我对面。我们中间隔了张桌子,桌子上有张白纸,可是母亲找不到笔,就去灶房找了根炭条做笔。母亲用炭条在纸上大笔一挥,把纸推给我:这就是“义”字,马义的义。中午我回来前你把它写会,不然午饭没得吃!然后母亲赶着羊,扛着锄头去地里了。我跟在后面,对着母亲的背影喊:要是我写会了,中午弄好吃的。 我啄磨那字,不就是一个“X”再加一点吗?我写完后就开始幻想中午母亲弄什么好吃的。可是中午母亲看完我写的字后,乜着眼,说中午就不用吃饭了。纸在母亲手中转了两转然后掉在了我手里,这时我发现原来那一点在“X”左边。当时很高兴,我想就能吃好吃的了。我说妈妈,你先把好吃的弄着吧,家里还有没有腊肉呢,我想吃腊肉了。我边说边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然后狠狠地在上面点上一点。我把纸给母亲。母亲拿着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更大的X,这次没有打上一点,母亲说,错了!!你可真是笨啊!母亲把纸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同时母亲的脸也变得像那张捏得皱巴巴的纸一样。 为了中午的腊肉,我再次捡起纸,这次我发现那字像孙悟空,能变,那一点这次变到右边了。我想这次总该对了吧。我在那张面目全非的纸的背面画了个“X”,再在右边加了一点。这次突然有点生气,我怀疑母亲故意捉弄我,所以我很生气地把那张纸扔给了母亲。纸在空中又转了两转到了母亲手里,母亲一看,皱巴巴的脸开始舒展起来。我想我的腊肉有救了。可是母亲说,写了三次才写对,中午只能吃一个鸡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