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一下小车就嚷开了,爷爷,我们回来啦。 胡子爷爷坐在街沿边圈椅里等晒太阳,欠欠身回答,哦,乖孙回来了! 爸,吃饭没?儿子文化提着礼品问,后边跟着妻子麦豆。 没。老早听到牛哼,以为是你们的车叫。他揉揉下沉的眼皮。 麦豆进厨房烧水打蛋。虎子进正屋玩弹子球。虎子,小心点,别弄坏了镜子哦,胡子爷爷叮咛了好几遍。 文化端了小凳坐下,陪父亲唠叨家常,近来身体还好吧,爸爸。 好,好,这些日子,常常梦见你妈。 跟我们进城吧,爸爸。房子大,够住的。 知道嘛,这老房亲切,离你妈妈花花也近呐。老人摸摸山羊胡,叹口气。 爸爸,我给你说个事。有个朋友想买你那镜子。 不卖,这是你妈妈喜欢的东西,价钱给再高也不卖。 我知道,爸爸。虽然传说慈禧用过,也是妈妈的陪奁,解放的时候,爷爷为了保护它被国军打断了背梁;文革时候,妈妈把它藏到地窖里,陪它渡过一个冬天。临终的前一天,妈妈还坐在它旁边梳头,掉泪。 胡子说,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去看看,擦擦。那里面,能看到你的妈妈花花呢,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她给我戴假胡子,包谷须须那玩意;我给她插包谷花儿,还唱黄梅调: 包谷胡子玉米花,你当爹来我当妈; 爹挑水来娘作饭,娘织布来郎下田。 文化也跟着唱。这是小时候妈妈教他的摇篮曲。可他已经好久没唱了。这次他在狱中唱过。因收贿行贿等问题,他被双规三个月。百无聊奈的时候,他就想爸爸和妈妈,还有这镜子。妈妈临终告诉他,你想办事就拿去吧,这是娘给你留下的。可他并不想送人,前人们都能保住,我作为一名堂堂的副县长,连这点家传也保不住吗?但现实问题是,有时候,真拿命运没办法。 胡子闭着眼睛,在歌声中回想着过去。 他与花花结伴上山打柴,竹林挖笋,爬树捕蝉,玩家家过年…… 几度春风吹,胡子和玉米花在笑与哭声中长大。他们一起出工,一起挖塘挑堰,一起开荒种田……胡子爱上了玉米花,但他们不能结婚,胡子爹说,我们是雇农,花花爸是富农,是地主,虽然对我们真的很好,可现在是阶级斗争,没办法,另找吧,儿子。 直到那年中国的春天到来,年近四十的他们,才手牵手走进红纸糊的二人世界。不久,他们就有了儿子文化。 儿子,胡子想到了文化,睁开眼一看,身边的儿子机械地唱着歌,知道儿子又在想事,推推儿子的头说问,文化,你这次能出来,是不是花了好多钱? 哦——嗯,我的积蓄用光了,还欠了很多债。文化那高傲的头埋到臂弯里。 你出来那天,陪你一起来的那个胖子,周武郑王的,把镜子看了又看,好象很喜欢,是不是卖给他?文化知道内情,胡子爸爸说的是书记的司机。 文化很窘地点点头说,是的。他在父亲面前没有说过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