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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回来了

时间:2010-10-21 06:24来源:半壁江 网 作者:许厚美子 点击:
大学生回来了 坷垃(土,结成块,庄户人就叫它坷垃,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会给他取如此拗口,而又如此粗俗的这么个名字)是我们村,迄今为止唯一考出去的一名大学生。他的出息不单单是他们祖上的荣耀、父母的骄傲,就连我们那个不大的山村,也由于他的缘故名扬

  坷垃(土,结成块,庄户人就叫它坷垃,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会给他取如此拗口,而又如此粗俗的这么个名字)是我们村,迄今为止唯一考出去的一名大学生。他的出息不单单是他们祖上的荣耀、父母的骄傲,就连我们那个不大的山村,也由于他的缘故名扬一时,那几年,不管是赶集上店,还是去乡镇进县城,如果有人问起我们村的人,“你那个村的”,当他回答我们村名后,不熟知的人,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村,在那儿,咋没听说过”,但他要是回答说“我们村哪年几时出过一个大学生……”发问的人保准登时知晓,脸上也立刻显出无比敬重抑或尊崇的神色,“噢,知道知道,他不是叫坷垃……”于是他有可能会把他知悉的一切都讲出来,以表示他对我们村及坷垃的了解,有时他说的一些关于坷垃的事,几乎连我们同村的人都不甚清楚,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悉那一切的。如果是在客车上,恰好我们村的人正站着,他就会立刻无比敬重的“来来……快坐”,然后有些巴结的再细问一些关于坷垃的事,似乎是要确定一下,他以前的所知悉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并不时的加以感叹,“是啊,哦,哎呀,啧啧”。
  
  不要认为我在夸张,你想想,在一个交通闭塞、地处偏僻的贫困山村,能出一个大学生苗儿是何等的不容易,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又是何等的不容易,这棵苗儿能自强不息、力心图志,那又是何等的不容易,如果你了解这其中的种种苦楚,你就不会那么认为,你也就不难理解庄户人对“大学生”是何等的崇敬。
  
  由于偏僻,加上村子又小,方圆十几里只有一座小学,离我们村有五六里,全乡镇仅有一处初中,我们村离乡镇有二三十里,我们村百里以外是县城,那里才有高中,要想读书上学,从一年级你就要“左肩背书包,右肩背饭包”,坷垃就是这样,“起初父母接送,稍大自己步行”。上了十一年学,背了十一年煎饼咸菜。十年寒窗,十年艰辛,十年努力,同样也期盼了十年,他不负众望,他考上大学了,出去了,跳出了他祖祖辈辈撅腚刨食的土地。于是他成了楷模、榜样,成了光荣、骄傲,同时他也成了希望和寄托。不过他也为他那本就贫瘠的家,带来了一大灾难,为了他的未来和一些人的未来,他爹四处举债,并变卖了他的房子,甘愿住进了自己父亲(坷垃的爷爷)留下来的土坯房里,这一切都为了一个人,———那就是坷垃。
  
  也许是体谅父母的劳苦和不易,坷垃从踏上他的大学之路,四年,四年他没回过一次家,所有的一切仅靠几张纸联系着,无论逢年过节还是春秋四季,也无论是讨要学费还是报平安道问候,四年,他就像飘入云里的风筝,只有一根线牵着,拽一下,才能感觉他的存在,没有丢却。其间,坷垃父母所经历的各种滋味,是难以与他人言明的。
  
  终于,听到了关于坷垃的消息,他要回来了,带着他的无限荣光和众人的无限期盼,他就要回来了。这一消息一出,无疑是我们那不大的村子一道“惊天的霹雳”,那样震耳那样令人心血沸腾。人人口耳相传,户户妇孺皆知,“坷垃要回来了,大学生要回来了,进士要回来了,未来的大官要回来了…………”而他的家就是我们村,他的父母就是我们熟知的人,我们也是他熟知的人。
  
  ………………
  
  这一天,当破刺咧咧客车呻吟着进入我们村的时候,坷垃父母早等了几天了,就站在他们曾送坷垃离开的地方,今天他们又等了,老两口筒着衣袖,流着清鼻涕,头发乱的如同鸟窝———其实他们早上刚洗过,在这儿站着,风吹土暴,又乱了脏了,———佝偻着腰,缩着脖子,一脸的期盼,叹着气“唉,咋还没回来呢,该回来了,唉,不会走丢了吧”,“瞎说,他一个大学生,能丢,到外地上学都没丢,回家能丢了”,“对对,唉我瞎想了,许就是没到他回来的日子,唉……”。见客车晃晃悠悠的进了村,他们伸着头,瞅着,似乎要看透车体。客车放了一个屁“皮”,停下来,老两口,哆嗦着向前挪了几步,朝车门望着,人一个个向下走,慢慢他们失望了,站着等待下车的人全下来了,也没见他们的儿子,他们叹了口气,有点恋恋不舍的回转身子,“唉,许明天,唉,咋了”,“别胡寻思,他能咋了”。颤颤巍巍的又不舍的回头看了看客车,客车又发动着要走。“哎,这不是****村吗,你这人怎么开车的,也不提醒一声,害我差一点坐过了站,哎,你……(鲁迅先生的国骂不绝于耳)”一个奇怪的叫嚷声自车内传出,跟着骂骂咧咧的下来一个人,“***,我还一个皮箱,给我拿出来”那个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吼道,听见吵嚷声坷垃父母好奇的回头看,“是坷垃,坷垃是你吗,呜你可回来了”,坷垃娘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跌跌磕磕的朝他儿子奔来,是坷垃,对坷垃回来了,他变了,不是那个土不拉几乡巴佬样的坷垃了,他头梳的油光锃亮,单薄的身体罩着一床被单似地西装,一脸的轻佻和鄙视,他一手扶着眼镜,眯缝着眼,瞅了好大一会儿,当母亲近前了,他似乎才认出来,用一种怪怪的腔调叫道“妈妈,呜呜”他也难掩自己的情绪,坷垃父亲慢慢走了过来,牵强的挤出一丝微笑“嘿,坷垃,回来了”坷垃看了看父亲,脸扭曲了一下“爸爸,呜呜”,几乎要张开双臂拥抱他的父亲,坷垃父亲一时没回过神了,他也许不明白“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大(方言:爹),咋变成‘巴巴’(方言:大粪)了”。煽情的见面后,坷垃回头吼着“别把我皮箱磕坏了啊,很贵的,磕坏了你可赔不起”,说着掏出一个小包包,一撕,拿出一张很小的纸片,擦了擦流下一滴眼泪的眼角,顺便擦了一下嘴唇,又摘下眼镜擦了擦,重又戴上,低头看了看铮亮的皮鞋,抬起腿,如同金鸡独立,轮换着擦了擦皮鞋(物尽其用,够节俭的),扔掉纸片骂了一句鲁迅式的国骂。这时村里一位辈分应当叫三爷爷的老头经过,“啊哦,这不是坷垃吗,坷垃回来了,啊哦,四五年了可回来了…………”坷垃扶了扶眼镜,瞅了一大顿,似乎一记不起这位老人是谁,坷垃娘赶快介绍“这不是你三爷爷吗,记不起来了,哎,多年不在家,也许一时忘了”转过脸对三爷爷喜笑颜开的说。三爷爷牵强的冷笑了几声,“嘿嘿,是,忘了,嘿嘿”慢慢掉转身就走了。见如此坷垃嘟哝着“我的脑子是用来记大事的,谁能记住你们这些小民,切”一脸的不屑。
  
  客车又放了一个屁“噗”扬起一阵尘土,甩下一串黑烟,“***呛死我了,咳咳”坷垃赶忙用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不停的摇摆,一脸的烦恶,鲁迅式的国骂更加的不离嘴。“走,回家”坷垃娘提醒着,坷垃犹自骂骂咧咧的,一只手向口袋里一掏,取出一块口香糖,扒开,塞进嘴里嚼着,坷垃娘立刻去提那个崭新的皮箱,———磕坏了,赔不起的皮箱,———有些笨拙,不知如何下手好,坷垃白了母亲一眼,一按抽出一个长长的把,教母亲“这样拉”但一转念“不行,别磕坏了”,又把拉把摁了回去,坷垃娘见状“我抱着行了”说着,吃力的把皮箱抱了起来,忙不迭向家走。坷垃双手插进裤兜里,走路如同唐老鸭“撇撇”的走着,口里“叭叭”的弹着气泡,边走边埋怨父母“你们怎么穿成这样,也不打扮打扮,叭叭,****村书记干什么吃的,也不把路好好修修,哎呀,硌死我了,****”。
  
  他们前面走,留下一串鄙夷,不屑,还有窃窃的讥笑,只是坷垃一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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