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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大院[二篇]

时间:2010-03-20 13:33来源:半壁江 网 作者:张行健 点击:
夜色如水,慢慢洇进了翰墨大院。 掌灯时的大院里自有一番别样的忙碌。 王掌柜为晚上的作画在精心地选择纸张,在一刀又一刀的生宣、熟宣和半生宣中细细挑拣着,最后选出几样洒金宣、洒银宣还有几张不洒金的;毛明忙着拨拉算盘,清脆利落的算珠声似乎也在标明

夜色如水,慢慢洇进了翰墨大院。

掌灯时的大院里自有一番别样的忙碌。

王掌柜为晚上的作画在精心地选择纸张,在一刀又一刀的生宣、熟宣和半生宣中细细挑拣着,最后选出几样洒金宣、洒银宣还有几张不洒金的;毛明忙着拨拉算盘,清脆利落的算珠声似乎也在标明他的谨慎认真和能干,在小小的翰墨轩里,除了干一个伙计的份内事情外,毛明还兼着出纳和会计的重要角色,他的账目清晰,头脑灵活,每天晚上,他都要把一天的收入与开支向王掌柜做一个详细汇报和认真的交代,详细到几角甚至几分……,此刻,他的一只白皙的手熟练地拨拉着算珠,声声脆响在宣告店子里这一天结束前的最为忙碌的时段;大伙计苟汉则干着一些属于出力气的粗笨活计,如,因白天卖去两刀宣纸,那他就从大院的东屋库房里搬出两刀宣纸来,整齐地码进翰墨轩里;而什色宣在店里有所积压,看着很占地场,苟汉就将一部分搬进库房里,这样搬出搬进店面和库房里就被他倒腾得各就各位,倒也利利落落。苟汉似乎闲不住,忙完了店里的,又返回院子里,拿了一把大扫帚,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旮旮旯旯都要细细清扫一遍,说也怪,他好像长了夜眼,在愈来愈黑的夜色里,他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原来,这些扫院呀,挑水呀的活路,都是做饭的秃老汉份内的事情,秃老汉毕竟有了一些年纪,干起来就显得缓慢吃力,大伙计苟汉就主动地替老汉干了,无声无息地接过来,也无声无息地干下去。

苟汉扫院的时候,大黄狗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或低了脑袋嗅着地面,或仰了脑袋就那么姿式简单地瞅着苟汉。随了苟汉扫地的移动它也在移动着,一条没有几根黄毛的秃尾巴荡来荡去。院落扫完的时候,苟汉就在院落的一角拿一把刷子给黄狗顺毛。他很小心地运着刷把,听着刷齿们在黄狗的腰身和肚腹上划出的细微声响。这是黄狗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光,并不是刷齿给它带来身体的痛快,是它能有这么一段时间和苟汉相厮守。在翰墨大院里,王掌柜是最厌恶黄狗的了。开始厌恶它是因为它身上生出的那一片片斑块,枯黄的狗毛因了斑块而一片浓一片稀,王掌柜曾几次把黄狗赶出家门,黄狗又执着地回来了,有一次王掌柜命做饭的秃老汉把黄狗带到二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秃老汉一晃悠闪开它,一个人回来了。谁知半月后饿得只剩了骨头架子的黄狗奇迹般地出现在翰墨大院的大门口,它连叫唤的力气也没了。是苟汉见它着实可怜,央求王掌柜后才继续收留了它。

收留归收留,王掌柜依然厌恶它,平日里对它熟视无睹,黄狗稍微靠近他一点点,要么一声断喝骂它走开,要么干脆飞起一脚远远踢走它。时日长了,黄狗就识趣地同王掌柜保持着一定距离,且有些胆颤心惊的样子;见王掌柜厌恶大黄狗,二伙计毛明也对黄狗没有好感,他不像王掌柜那样或骂或踢,他只是用一种极生硬极冰冷的眼光盯着大黄狗,连笨钝的苟汉也能看出那眼光里的敌意;作为厨师的秃老汉对什么也是一副漠漠然然的样子,既不厌恶,也不热情,对于剩下的饭菜和肉皮骨头,从不主动地去喂猫呀狗的。只有苟汉同情这只大黄狗,他会及时地把一些皮肉骨头放进那只小木盆里,然后端到院落一角去喂它,并且在他每个傍晚扫罢院落之后悉心地给黄狗刷皮顺毛。

随着刷子的上下划动,一处处无毛的斑点那里有一些雪片大小的皮屑被刷下来,扬扬洒洒,在苟汉的眼前飘动,同时也有一股难闻的异味荡开来,钻进苟汉的鼻子里,那是混合着腥味臊味和肉腐味的难闻气息,只有在很近的跟前才可以闻得真切。苟汉就想着,明儿个在做营生的间隙,得叼空子到一家药店里,给黄狗买一支专医皮肤的药膏的。

傍黑的忙碌很快就过去,晚饭后的时辰之于翰墨大院,就显出了别样的景致和名副其实的内容。

伙夫秃老汉一如既往地在厨房里劳作,包括洗洗涮涮和为明儿个的饭食作着一应准备,菜刀、擀杖与面案碰撞出的声响形成这个院落里很动听的音乐;

大黄狗一反白天的那种懒洋洋的状态,愈来愈浓的夜色使它的那两只狗眼也愈加地清亮和机警起来,光秃的尾巴不再像白天那样有些讨好意味地曲卷晃悠着,而是紧紧地夹在腿臀之间,白天曾一直耷拉的双耳也在夜色里陡然竖立,在留意着院里院外的各样动静,分辨着各种声音的来源和去向。黄狗两对干细的腿,轻悄地带动着四爪,轻轻踩踏着院里的地砖,随意而警惕地走动着。它不会发出一点点声音,走过那么十圈八圈后,便半蹲在大门下面,待一会又起身走动……

王掌柜的书房宽敞舒适,确切地说,这是他的书房兼画室。一张宽长的画桌,占了屋子的五分之一,画桌之后是三架书柜。柜里摆放的,大多是一些画册和与国画有关联的书类。粗眼一看,还以为这是一个画师或画家的书屋,其实,王掌柜是一个地道的买卖人,从来不在大白天进他的所谓画室的。王掌柜没有其它任何一项爱好,比如吃喝嫖赌,就连他这种身份的人大都会两手的下棋,他也毫无兴趣。经营门面之余,唯一喜好的是画几笔国画,尤其喜爱的是国画里的花鸟,而在花鸟画里他真正画出点名堂的,便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一的竹子。

王掌柜的竹子就在晋南这座小城里画得家喻户晓了。

难怪在王掌柜窗前那片四四方方的老早以前栽植花草的地方,几年前王掌柜让秃老汉和苟汉精心侍弄过,种了一片在这个晋南小城里很难生活的竹子。

现在这片竹子已成了一片小小的竹林。

灯光亮亮地把浓郁的夜幕切割开来。

灯光把王掌柜瘦小却结实的身影投放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

一面辽阔的画桌上,静静地铺陈了一方六尺宣,这是地道的产自安徽的白色洒银宣,在灯下,它像一枚硕大的雪花一样在桌面上盛开。

今儿,让王掌柜产生冲动和灵感的是那一枚又一枚的竹结,就那么一处圆圆团团的一周扭动,一块凸兀,就把两节修长舒展的竹杆连结起来了,王掌柜好奇于它的那种过渡,那种虽说有些粗粝有些简单也有些丑陋的过渡,但它却有趣之极,像人的胳膊和膝关节,起一个上传下达和转折作用,实在是妙不可言……,王掌柜就琢磨着竹结,构勒着即将下笔的这幅作品,同以往作品的不同。

王掌柜每每落笔之前,是要静坐一会儿的,其实是在酝酿和构思,他要酝酿情绪,他要构思内容,而这个不算太长的阶段里有三样东西总在陪护着他,那就是他的修长的水烟袋,他的扁平的泥茶壶,还有他最最心爱的小花猫儿。小花猫善解人意,在王掌柜吸烟和喝茶的时候,它轻巧地在画桌上走来走去,或轻轻跃到王掌柜的掌心里,任其抚摸和把玩儿,并且轻轻呻唤着,呻唤出让人喜欢让人爱怜的细弱动听的呢喃。一旦王掌柜陷入了构思状态,这小东西就静静地卧在主人的怀里,一动不动、不叫不唤,在陪同着主人一起度过这个沉默的构思过程。

水烟的浓香和绿茶的醇馨还有小花猫儿可人的温顺,将王掌柜的情绪推移到了峰巅,他沉吟一声,抓了那狼毫毛笔便轻轻地运作了……每一幅作品他总是一气呵成的,从不在创作的中间歇息或者改变自己的构思初衷……。夜色的深沉与夜里的安静是成正比例的,尤其在王掌柜的画室里,这种静谧就蕴藏了几许期待,细听,似乎那管狼毫笔锋同那张宣纸在切切私语,在倾心交流,在一点一点地亲密与磨合,从而产生出创造者的低微却神圣的音响……

从王掌柜以往的墨竹作品里,能看出他师法明代画家的笔风,清风逸趣,一气呵成,他写竹的内容也颇为丰富,能表现风中雨中竹竿竹叶的摇曳、偃仰,临风带露的各种情态,在浓浓淡淡的墨色里,表达竹叶的阴阳向背和伸展自如的态势,在貌似闲情逸趣的笔墨游戏中,能让人感受到法度的严谨和笔墨的遒劲,这一切,与他作为一个买卖商人的意趣和风度真个是大相径庭。

王掌柜尤喜郑板桥的画,当然平时他也多多翻阅和品读徐渭、石涛和八大山人的画作。他深悟到他们的作品之外有更深邃的东西,什么东西呢?那就是意境和思想了。

王掌柜钦佩郑板桥墨竹的孤直和挺拔,他理解为是郑燮孤傲、刚正、倔强不驯的气质,这一点深深影响了他,故尔王掌柜近日来的作品用墨干淡并兼,而笔法瘦劲枯挺,对竹竿竹叶的处理上疏密相间,以少胜多,起到清癯雅脱的意趣。

二伙计毛明常常过来问他,师傅,为何用这等枯瘦的笔墨?

王掌柜笑而无语,看着这位精明能干的徒弟脸上那一团儿浓浓的困惑,他想,画画这东西是不可以说直说白的,它像做人一样,让他自个儿慢慢去揣摸,慢慢去把握吧。

受王掌柜的影响,手下的两徒弟在晚上的闲暇里都学着涂几笔画儿,不过按照个人的喜好,毛明爱画花鸟儿,而苟汉则画山水,几年过来,二人在师傅的指点下,倒也有了不少长进。

王掌柜既是他们业务上的掌柜,又成了他们业余作画的师傅;他们呢,既是掌柜的伙计,又是师傅的徒弟。他们的关系就有了一些多元和复杂。

苟汉画山水是想着他老家大山里的那些山啊水啊画的,画得自然有些吃力,山总不能光秃秃的呀,就像做饭伙夫秃老汉的脑袋一样,山上应该有些树木才对,可是苟汉对那些杜梨树、山枣树已没了一点点印象,画起来就不知所措,看到师傅如此快速地将各种形态的竹子陈列到宣纸上,就要问师傅其中的奥妙。

看着苟汉那副敦厚的身板和那一张憨厚的脸,王掌柜的心里就漫来一片鄙夷,觉得苟汉画画无异于张飞绣花儿,原本就不是这块料,让苟汉干些苦力活比如挑水劈柴,搬炭扫院倒是一把好手。见他这般认真地询问,心里自然好笑,便用郑板桥的原话大意敷衍道:

画竹之人要做到眼中之竹,胸中之竹,和手中之竹三个步骤。第一是你眼中看到的竹子,你得有个具体的印象;二是把这种具体的印象在你的心里作一个分析,也就是合理的取舍,这就在于你个人的感受如何了;三是把你心中早已酝酿好的形象出之于手,就是我们常说的发之于毫端,形之于缣素,这就具体地写在了纸上。当然这个过程中要有真性情,真意气,要抓住你要所画对象的特征是什么,然后重点表现什么……

说到这里,王掌柜顿了一顿,再没朝下说。他觉得这些话应该是和二伙计毛明详细探讨的,和苟汉说多了也没用处,不能说对牛弹琴吧,但苟汉个榆木脑袋根本不可能理会。每每这时,王掌柜会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也不看苟汉一眼说道:还是忙你的营生去吧……

苟汉正听得入迷,他知道自己的师傅画竹子颇有一套,也画出了名气,自己也想从他那里学些心得过来,就想在掌柜的画屋里多坐一会儿,见师傅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料想师傅可能困乏,便不敢多打扰,轻轻地掩上门,出来了。

夜晚的西屋里自有一番忙碌,秃老汉因在东屋忙着,他居住的西屋那间自然黑着灯,大伙计苟汉和小伙计毛明合住着一间大屋,很是宽敞的样子。一道铁绳却从中间拉过,铁绳上常常搭一些洗过晾晒的床单被单之类,屋子就被毛明一分为二了。

毛明的这边紧靠着窗户,一床一桌,床上铺着当下时兴的洋布床单,被面也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果绿色的细布面,显得时髦整洁。桌子依床靠窗,大白天里光线亮堂,此时他的桌上也铺着宣纸,当然不是王掌柜专门挑出的那种什色洒金宣,是普通的白色宣纸,桌子自然也没有王掌柜的桌子那样大,一张四尺宣或斗方铺上去,就几乎将桌面全覆盖了。

还算明亮的油灯下,毛明正专心地画一幅小写意的牡丹。他对颜色有着特别的敏感,故尔他的每一幅作品都红红绿绿给人姹紫嫣红的感觉。在国画的范畴里,毛明选择了花鸟画,而他画得最多的,当属于艳丽玫瑰和富贵牡丹。对于他的一系列习作,王掌柜曾评判说,他的用墨丰润,娟洁明净,秀逸艳丽,也不失一家追求,只是……王掌柜沉吟片刻终于没有说出来,毛明正等着师傅的全面评价,他机精得很,他知道前面的话从师傅吝啬的口里说出来实属不易了,他很想听听后面的话,师傅却打住了,师傅不愿意明说,这对他就有了猜测的余地,肯定是不足或缺憾之处了,是什么呢?他一时难以猜出。

对毛明这样一点即明的精干人,王掌柜是从来不肯多说一句他的不是的,生活和经营中的他几乎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他王掌柜没的说,画画上也是一样,那缺憾之处让他慢慢品咂和发现吧,凡事总是有个过程的……

大伙计苟汉的床铺在屋子里边,紧靠着山墙墙根,因是西屋,晌午过后这里的光线就比较黯淡,比光线还要黯淡的是他床上的铺盖,床单是晋南山区里常见的私家织就的条格子床单,粗布的,颜色淡灰,被面是粗布染成紫色的被面,还有枕头啊枕巾呀,都浅灰和深灰的颜色。要是下午进了西屋,好一会儿才能辨清墙根下还放有一床一桌的。

苟汉的桌子上也铺着斗方宣,因为离油灯较远,他几乎把整个憨憨的脸盘都凑到宣纸上了。这时候他在审视他刚刚画就的这幅画。除墨汁之外,苟汉画画从来不用其它颜色,就是单一的墨汁要涂抹出他心里的故乡的那些山山水水,画面便如同他那张憨憨的黑黑的脸子一样,无法从上面寻觅到亮丽的色泽。苟汉还有固执的一招就是喜用水墨的大写意,更多的时候是使用泼墨的手法,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画出故乡那些大山的气势和那些泉水与河流的特征来,不细看,或距离太近了看,被他涂抹过的那张原本雪白的宣纸上,只是一团浓浓淡淡的黑。有一次王掌柜看了他的画,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还边笑边说道:我以为,这是苟汉的山区老家烧过野火了,那山呀水呀,都是被大火熏过的,要不,就是苟汉下过煤窑或烧过砖窑的那张脸,真是有趣极了,哈哈哈……

苟汉见师傅如此大笑不已,自个也憨敢地笑了,他想师傅笑得好像也有道理,因为师傅从那个角度去理解他的画了。一幅画,人和人的理会可是不一样的。

亏你还能笑得出,画出那样的东西,脸上也能挂得住?师弟毛明在一边低低地提醒他,还把他的胳膊捏了一捏。

咋了?苟汉困惑地看着毛明,为自个辩解说:仁者见仁么!

毛明对苟汉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转身离去了。

王掌柜听苟汉如此一说,笑声更朗了。

苟汉今儿晚上还是铆足了劲,他要把自己老家山村的那座狮头山的一个侧面作为这幅画的主要内容画出来,而更远处的卧虎山则是它的远景了,狮头山的近前,一直流动着一条黄鹿泉,这便是近景了。某一次,苟汉挑水回来,在院子里听师傅正给师弟毛明讲解一幅画的远景中景和近景,叫做什么三段式的,苟汉经过细细琢磨后,决定把有关故乡的那幅画的三段景画出来,当然还是纯墨色的山水,这次,他记着得把运笔的轻重和墨色的浓淡表现出来,还有,就是师傅讲给师弟毛明的那种什么“层次感”画出来。哎,师傅要给我苟汉讲讲该有多好哪,师傅总以为我是干粗笨活计的人……苟汉这样想着,就用拳头擂了擂自己的脑袋,他不允许自个胡思乱想,不允许对师傅哪怕有一点点不恭敬,尤其是作画的时候,更不能想别的事情,要专一地作画才是……

不知画了多久,夜已经深得有些泛凉了,毛明和苟汉在西屋里隐约地听见北屋里师傅吸水烟袋那种呼噜噜动听的声音,他们心里一喜,知晓师傅已作完了今晚的画。只有这时候,在师傅吸水烟的时候,他们才能敛了脚步走到北屋里,去欣赏师傅的作品,去聆听师傅的教诲。师傅欢快的水烟声宣告了一段作品的完成,也是对他们约定俗成的召唤。

毛明朝苟汉招招手,二人一先一后进了王掌柜的画屋。

王掌柜果然坐在藤椅上吸水烟,他的面色,有了紧张后的松弛,有了松弛后的疲惫,当然,疲惫里还掺有许多的喜色,沉默了一晚的小花猫在王掌柜的怀里撒娇般地叫唤着,还伸出那条粉红的嫩嫩的舌头来,轻轻舔着王掌柜的手心手背。

一面宽阔的画桌上,铺陈着一张六尺洒银宣,宣纸上是一幅墨迹未干的墨竹图,看竹杆竹叶锐利向上的势头,给人以倔强不驯的孤傲之气,笔墨枯瘦挺劲,意趣清癯雅脱。苟汉只觉得有一股气势在逼迫着他,就像老家山区里五月麦熟时,看那尖尖的麦芒一样。便小心翼翼地走了前去,他要仔细端详。不料却被身后的毛明一把拽住了,毛明说道:墨迹未干不宜近前的,这是对画儿的尊重,也是对师傅的尊重,我俩这等见识的人,只配远远地观看。

苟汉就站在离画桌丈远的地方,戳在那里,只好远远地看着。

无妨的,无妨的,近前看好了——

王掌柜笑眯眯地说道,看来他的兴致很好。一张枯瘦的脸上网了许多的慈祥。

你俩看看画儿,然后咱们商量着给它取个名儿,我不想像过去的老一套,什么《墨竹图轴》、《风竹图》等,太旧,太陈,该起一个新颖能体现其精神的名字咧!

见王掌柜此时如此平易,二人也就少了平时的拘谨,都在想着,想着一个理想的名儿。

师傅,这是一幅风竹图,写出了竹子在大风中的模样,取个八面来风咋样?

毛明声音轻轻地说过,拿眼睛去看王掌柜。

八面来风?

王掌柜微点着头,不置可否;

苟汉还是离画远远的,只是很专注地去瞅,去琢磨,两只粗壮的大手就相互搓着,一副窘窘的样子。许久了,他才憋出了一句话,就喏喏地说:

师傅,您看,取个“气节风骨”怎样,这是这幅竹子的精气神哩……

气节风骨……,王掌柜琢磨着,忽然一拍大腿,呼出一个好——来。就气节风骨吧,虽直白一些,直露一些,但还是点到了它的精神实质,不仅有主观的感性色彩,还有客观的象征和启迪,就它喽……好个气节风骨。

王掌柜话音刚落,一阵轰轰隆隆的巨大而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的静寂,屋外的大黄狗随之汪汪地狂叫开来。而卧依在王掌柜怀中的小花猫被这一阵可怕的声音惊吓得一下子飞跳了出去,慌恐着一对圆圆的猫眼,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什么声音?!这么晚了,谁家还在放炮呀?

毛明的脸色在灯下一片腊黄。

许久,王掌柜镇定下来说,那不是放炮,那可是城墙倒塌的响声啊!

二人一惊。

这时候,夜正向深沉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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