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满6岁。一过了正月初十,妈妈就到镇上去纺绳赚钱养家了。我和姥姥在家里,西屋暖哄哄的,有时候,我自己昏昏睡在火炉边,有时候,姥姥把我抱在怀里。我口袋里那十几个满村找来的熄火的小鞭炮,早已经放完了。没有孩子舍得把他的鞭炮送给我,不管在他们,还是在我,那都是难得的宝贝。可能,我需要跟在一个大孩子背后一天,他才会不情愿地塞给我两三个小炮。于是,我干脆就待在家里。
是正月十五临近半上午的时候,隔壁李杨妈妈的大嗓门闯进了我家,“啸他姥,你家妹妹从镇里捎话来了,让你去吃个中午饭。”姥姥听完,就赶忙地收拾干净我,其实,我早上早就洗过手脸了,可姥还是摁着我再洗了一遍。她给自己拢了一下头发,用一把干净的条帚扫了一下衣服,就拖着我往镇子上走去。
姨姥姥要比姥姥年前十来岁,姨姥姥也不像姥姥,头上扎一个大髻,而是把头发剪短了,披在两边,这样看起来年轻不少。还有,姨姥姥给了我一挂小炮,至少有五十个。这是我能够记得的两件事情。其他的,都淡忘了。
后晌午的时候,姥姥又拖着我往村子走去。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光溜溜的硬黄土路上,突然看到一堆白花花的圆圆的东西,散落成一个爆炸状。走近了看,那堆东西,只有两三个破了,其它的还是圆圆的。那种雪白一样的颜色,近乎像玻璃球一样的圆,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姥姥说,哪是汤圆,用水煮上吃,很甜,很好喝。
我和姥姥,都没有理那堆撒在黄土路上的汤圆,我们都继续往家走去。可我心里放不下那些个汤圆,它们是那么的甜那么的雪白。我跟姥姥说,要出去玩炮,然后就了门了。姥姥嗯了一声。我去找李扬,李扬在家,当我向他炫耀那串成一串的小炮时,李扬那羡慕的表情,别提有多明显了。
我是突然又想起来那些汤圆的,我匆匆离开李扬家,又往镇子的路上跑去,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我知道:天黑前,我肯定能返回来。西边的太阳,正把最后一丝光明,撒在硬硬泛黄的土路上。
我还记得那旁边的一个大树根,可我转来转去,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雪白圆圆的汤圆,地上只有一些白白的痕迹。再长大些后,我就知道了:那是白色面粉的痕迹。我失望地往家走去,太阳在我身后落下最后一丝余辉。
“啸!快来吃汤圆。”我一只脚刚迈进那温暖的小西屋,就传来姥姥高兴的声音。我在想,肯定是姥姥,又回去把汤圆拾了回来。但也许不是,可能姥姥到村子里的小卖部买了一点来。路上的,早就让别人拾去了。
不管它了,跟姥姥一起吃汤圆,这1991年无宵节的汤圆,又圆又甜又浓的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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