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难免丢点东西,被窃、放什么地方忘记了、没经管好掉到哪儿了,什么情况都有。 丢东西当然是不幸的事,但假如摊到头上,生活也还得继续。不过当年我所丢的东西如果找不回来,将会是怎样一个后果真就不好说了。 1965年初冬,我与单位的另外四位同事去外地学习,由我经手去财会借差旅费。当时的财务制度是超过30元现金就得开现金支票到银行去取,这样,临走的前一天我拿着支票去县城里的银行取了1000元钱。 当时人民币最大面值是十元一张,银行给了我200张5元的,整整两捆。我将其放在所戴的手焖子(一种除拇指外,另外四个手指不分开的棉手套)里,一个里面一捆,用手攥着钱,戴上手焖子往回走。但当我就要离开县城,走上通往单位的公路时,发觉时间已经十一点多。我单位离县城能有四五公里远,如果以正常的速度走,回到单位就十二点了。那时我还没有结婚,在单位住独身宿舍,吃职工食堂。既然在哪儿吃饭都是花钱,我何苦跑回去呢?想到这,我走进路边的一家饭店,这是县城有数的几个饭店之一,如果再往前走,想不回厂食堂也不行了。饭店里比我每次到这里吃饭时人多,原因一是正当饭口;二是这个季节正是农村生产队向国家交公粮、卖余粮的时候,好不容易进一趟城的农民在完成了任务后都很高兴,说啥也得把脸喝得通红才能出城啊。我的分析没有错,当我排在开票的队伍中观察饭店里的情况时,发现进城的农民果然占了多数。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在那里旁若无人般地猜拳行令,大呼小叫。我喜欢农民这种豪放和质朴,一年到头了,承载着我们这个民族向前爬行的农民兄弟,也该有这么几天忘乎所以的日子。 与往次在饭店吃饭一样,我虽然站在等候开票的队伍里,眼睛却必须得环顾左右,看到了,离我不远的一个桌子旁出现了一个空位置,我回过头,向排在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三步并作一步来到这个座位前,把手中的棉手焖子放到凳子上,给自己占好了位置。此刻,我还记得手焖子里装着两捆钱,所以,一边排队,一边注视着它。 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开了票,又在另一个窗口端出饭菜,来到这个已经占了半个多小时的位置,本来想把手焖子放到桌子上,但觉得不太安全,就又将其放回凳子上,坐在屁股底下。 四两大米饭,一碗豆腐汤下肚了,我吧嗒吧嗒嘴,心里美滋滋地离开饭店,走上了通往工厂的公路。40分钟后,我来到厂门口,此刻,正有几个熟人从里面出来,我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但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其中有人手上戴着手焖子。原来这是我们单位发的冬季劳动保护,所以多数人都有。妈呀!我的手焖子忘在饭店的凳子上了,那里面还有1 000元钱呢。当时我每个月的工资才31.50元,这就是说,如果我把这笔钱丢了,得三年不吃不喝才能还上。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很有可能发生,我今后还怎么活吗?我扭头就往回跑,虽然穿着大衣、棉裤、棉鞋,戴着棉帽子,但我感到奔跑的速度与后来出现的王军霞、曲云霞也差不多。 饭店到了,由于长距离奔跑,加之对后果的担心,在来到饭店门口时,我觉得自己已经迈不动步了,但不管怎么说也得进去看看哪!我冲进屋里,看到两支队伍仍旧分别排在开票和取饭的窗口,农民兄弟仍旧在饭桌前高声吆喝。我找到刚才吃饭的座位,接着就眼前一亮,原来那对棉手焖子还安静地躺在我刚才坐过的凳子上,而它的旁边就有好几位因没有凳子不得不站着吃饭的人。我把手焖子抓起来,从其中一只的分量上我知道其中的500元钱还在里面,随后又拿起另一只棉手套,看到了里面的另一捆钱。此刻,我的心真的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还有坦实、兴奋、轻松等一些说不清的感觉。 我向在这个凳子旁那位站着吃饭的顾客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坐吧,我刚才吃完饭把手焖子落到这了。”然后就转身走了,本来我也想对他说声“谢谢”,可我知道在我这一来一回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这副手焖子旁边不知已经换了多少人,站了多少人。所以要谢的话,只能感谢当时那淳朴的民风。(作者:徐振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