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窗外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车流声。卫生间里年久失修的水箱滴滴答答的没完没了。一阵风拂过耳畔。突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那是一张苍老模糊的脸。根本看不清来者是谁。这个人影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站在我的面前。我惊恐万分,瞪大眼睛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全身的汗毛倏的立了起来。那个人影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那把匕首竟然发出耀眼夺目的白光。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你要干什么?”我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 “哈哈哈哈,我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的小命马上就要没了。拿命来!”那个极度恐怖极度沧桑的声音幽幽传来。还有很久的回音。就像从遥远的另个世界传来。我惨烈的大叫着,那个人朝我扑了过来,用刀子狠狠的刺向了我。我感到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这就是被刺杀的感觉么?一切看来都晚了。我本来想跟对方谈谈条件,我会把我所有的金钱贡献出来。只是为了挽回我的一条宝贵的狗命。可真的太晚了。我知道我会立刻死去。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的声音飘在房间的上空,周围的世界一片模糊,混沌,飘渺。可能那就是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 有人在使劲的推我。 “快醒醒,快醒醒,你怎么了?”我的耳边传来妻子害怕又着急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呈现的陌生世界。刚才是怎么了?不对,就是在这里啊。难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么?妻子明明就躺在我的身边。我的额头汩汩的往外冒着汗。 “周全,周全,你看这汗出的,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刚才还大喊大叫着,是不是?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啊!”妻子从床头拽过一条毛巾,为我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我环顾房间的四周,一切是那样的熟悉自然亲切。 我叫周全,周是周全的周,全是周全的全。这个名字还是我在北大教了一辈子书的祖父给我起的呢。祖父说这个名字好记,意义还深刻。他要告诫他的孙子凡事都要做到周全。 我在一家报社供职,全职记者。正经的某名牌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我和妻子是去年结的婚。妻子和我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惭愧惭愧她是我们的班花。后来我们毕业以后就留在了这个北方的大城市里了。对于我和妻子而言都是这个城市的外开户。经过几年的打拼终于用贷款买上了房子。就是现在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蜗居在四十平米左右的狭小空间里,每天早八晚五的重复着天下最普通的生活。忘了告诉各位一下,我的妻子她的芳名叫方菲。 这已经是我第n次做这个恐怖的梦了,每次醒来我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我就职的这家报社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报社之一。面对越来越激烈的报业竞争。几次都险象环生,走到悬崖边上又被生生的拉了回去。说实话,每个能走进这家报社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我也是历经几轮筛选才大浪淘沙被报社聘用的。而且每个月都有硬性指标,完不成任务轻者扣除当月的奖金和年终奖重者干脆勒令辞退。每个人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不敢存有半点懈怠。仿佛拉拽到极限的皮筋,多加一丝力气就会断裂。 床头的台灯是妻子方菲刚刚打开的。闪烁着惨淡的黄色的光亮。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当中跳出来。 “周全,快睡吧,我搂着你!”方菲用她惯用的温柔轻轻的搂住了我。我干脆蜷缩在她温暖湿热的胸口里。我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我要关灯了。”她软软的吐着话。伸手去按台灯的开关。 “别别,再等一会。”我突然惊恐的喊道。似乎只要一关上灯那个人影就会出现。方菲款款的笑了。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至于的么?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她最后终于放弃了关灯的念头。这样搂着她的爱人睡着了。 这只是一个梦么?如果说出藏在我心底的那个秘密她还会认为只是一个梦么?这不是梦,在我看来完全是鬼魂作祟。太可怕了,每次我从梦中醒来就像彻彻底底的死过一回。这个梦一直折磨着我,缠绕着我。我完全变成了两个生命,一个是我的肉体,另一个是我的灵魂。我最怕的就是睡觉这种活动了。我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妻子。我很爱我的妻子,正如她也很爱我。 早上,妻子做好早点。我还赖在宽大松软的床上,方菲从外面走了进来。 “快点起来了,一会都要不赶趟了。我都为你做好做好早点了。”她一边往桌子上摆着碗筷一边催促道。 “现在几点了?”我避重就轻的问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都七点了,你还想天天迟到怎的。我可快点了。你快起来啊,听到了么?”她一边比量着往碗里盛着粥一边下了最后的通牒。这是我所知道的方菲,看到她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战争要爆发了。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方菲的话还没停止。 “你说可怪了,昨晚上你又做噩梦了,是不是?你都给我吓死了。我可不和你睡觉了。你说你最近是怎么了。难道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了?”方菲做着分析。其实她所说撞到的东西无非是妖魔鬼怪。但通常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撞到什么东西,我的心激灵一下。 “你说什么?”我惊悚的说道。 方菲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事情,自从你从那个山区采访回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往常我怎么劝你别开私家车上班可你就是不听。可这次说什么也不开了。宁愿去挤那破公交车。”方菲完全是无任何目的的随便那么一说。 “我那是,我那是给家里省钱。再说了我不是刚提拔的副主任么?也不能太招摇了。做人还是朴素低调点好。”我理由显得很充分。 “什么啊?整那么冠冕堂皇干嘛?反正我看你就是有些不正常了。我可告诉你周全,可别在外面做啥对不起我的事。还是别说了,吃饭。我可不等你了。”方菲加快了嘴里的活动。 我知道这是妻子给我打的预防针。丑话必须说在前头,这是她一贯的作风。我慢悠悠的坐到桌子旁,这时妻子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亲爱的晚上见。”方菲冲我深情的飞吻了一下从衣架上拿下小坤包急匆匆的奔出门去。伴随着关门声是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碎步声。这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远,要是平时方菲总是翘起脚尖搂着我的脖子狠狠的亲上一口,不过今天我落后了。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过不了一会工夫我也会离去。我还想着刚才和妻子的一番对话。 连带着那个无法抹去的记忆又光顾了我的大脑。 是啊,上个月我是去山区做了一次采访。这时报社安排给我的工作。说起那个山区是相当闭塞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条山道。而那个山区更像一个蜗牛,我开着车一点点的钻进它的硬壳里。最后我再也看不见高楼大厦了。自己就像掉进用大山修成的枯井里。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往外面。和外面保持着可怜的联系。我采访完开着车慢慢的行驶在那条山道上。路上人迹罕见。我愈加放肆起来。车速提到了顶点。车体剧烈的颠簸着。像是散了架。尘土飞扬。我关上车窗,扑鼻的土腥味几乎能让人窒息。山村的空气非常干燥,于是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习惯性的摸索水杯。 我想起了我采访过的那个老人。他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呢?朴实憨厚。仔细看上去上面还有薄薄的一层尘土。农村人的脸都是黑红黑红的。在这样的面孔下没有狡黠,没有悲伤。之所以要去采访这位老人。倒不是因为他又多富裕,多出名。在我看来他只是中国十三亿人口的一个零头。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既然是这么一位普通的都快掉渣的老人,为什么我还要不远万里驱车造访他呢?在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我呢? 我采访他的时候四川地震刚刚发生不久。全国人民正如火如荼的投入抗震救灾当中。人力物力财力正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的儿子,独生子,自告奋勇报名参加了志愿者。跟随着大家一起奔赴抗震救灾的前沿阵线。他抛下了妻儿老小最后光荣的牺牲在那里了。这位老人在听到这个不幸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目光略显呆滞和古板。精神恍惚。可以看出这位老人内心十分难受。但见到我的时候还是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 “记者,我为我的儿子骄傲啊。自豪啊,他是回报那些好人去了。同胞们有难了我们能不帮忙么?当年我们遭难的时候,要是没有全国人民的帮助,恐怕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幸存下来。危难之际才能用到亲人嘛。我们不帮助谁帮助啊。难道我们站在旁边看热闹么?”老人情绪激动的说道。 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多么可亲可敬的老人啊。这就是中国人最朴素的最真挚的民族感情啊。 “老人家节哀啊。多保重身体啊,我们都是您的儿女啊。”我安慰他道。老人听完我说的话欣慰的笑了起来。 我在心里想老人的儿子虽然走了,可是他救了多少濒危的生命啊。他的生命也因此得到了永生和延续。如果老人的儿子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在遥远的地方深情的望着这片土地。和他给予生命的人们。我想他们都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灵。 上班的时间马上到了。我迅速的穿戴好衣服,做了一个夸张的深呼吸,拍了拍胸脯。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定要镇静!”我蹬蹬的下了楼。 中午,父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说他要来我这住上一段,还给我捎来许多家乡特产。说是特产,无非是水果,小米,蘑菇什么的。其实在我所在的城市里面这些东西随处可见。只要手里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但毕竟是他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拒绝是肯定不能的。 总算熬到了下班时间,我赶紧给方菲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火车站接父亲。让她准备好晚饭。等我们回去一起吃。方菲在电话里答应的很痛快。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情绪。这让我很放心。说实在的,我们最怕的就是老家来人。本来房子就不大,住起来相当不方便。每次都让我很头疼。 吃完晚饭,我去卧室上网,方菲收拾碗筷。 “爸,您看我这也太小了,您就在客厅将就一下吧。”我嘱咐了一句就走进了卧室。 “好好,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客厅里被我生生的挤进了一张单人床,以备不时之需。 忙了很晚,方菲早已经熟睡了。我不是不困,而是不敢困,害怕那个可怕的梦还会光顾我。我总觉得这个事很蹊跷。难道是鬼魂作怪。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而且和方菲正经不经的争执过,她相信有鬼。“不可能,你也太迷信了。都是自个吓唬自个。”我老生常谈的说道。 “怎么不可能呢?你没见过并不代表别人没见过。比如一个问题你不知道答案,你就说那个问题错误了吗?”方菲善于使用这样的手段。每次都弄的我哑口无言。但我还是坚信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