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珍妮做得一手好菜,拿手好戏是“板栗鸭”。 一个星期天,我又被请去品尝她的手艺。 好手艺“炮制”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只等客人去品味品评。当然是称赞连连。 饭后许久,珍妮又端出一碟清煮栗子。栗子已退壳,只留有一层薄薄的褐色外皮,外皮表面支棱着些黄灰色细绒毛。我拈起一颗,细心地剥去它的外衣,露出粉黄粉黄的栗肉。送进嘴里,淀粉的原汁原味将独特的清香淡甜漂泛到心里去。然后是又一颗,再一颗,又再一颗。 吃着聊了一些时候,珍妮端出一碟酱焖栗肉,我毫不客气地操起筷子又来两颗。珍妮的手势的确不错,焖烧酱味都恰到好处。 尝过几颗之后,我又继续剥起了清煮栗子。正在兴头上,珍妮忽然将清煮栗子端到我够不着的地方去,我只好像眼前这堆凌乱细碎的栗子皮一样,傻楞着等她发话。 她说:“我原来就像你爱吃的清煮板栗一样,粉润清香。之后我甘愿褪尽盔甲外衣,混同着肉鸭在锅里煎煮焖烧。算不上煎熬,不过一切都变味了。这道菜烹制得不错,合乎制作‘板栗鸭’的所有要求。再之后不知是栗子不甘没有了本色呢,还是鸭子想念原有的鲜活吧,总之是栗子鸭子分开了。随后栗子发现自己是再不可能像以往般的粉润清香,而是浑身被熏满了酱料的味道。” 我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的婚姻,结了又离了,离了之后才发觉再找不回当初的“粉润清香”。 珍妮顿了顿,继续说:“婚姻就像一碟‘板栗鸭’,它吸引人们投身进去。为了将男女间的这种组合维持下去,不至于单调,人们不断往对方身上也往自己身上倾倒各色酱料,并焖烧煎煮。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这么着也实在累得慌。作为栗子的我也曾无所无谓地迎合着所发生的一切,算不上牺牲,还得意过被焖烧加料后照样招人喜爱。现在的我你也看到了,就像摆在你面前的两碟栗子,一碟清煮,一碟酱焖,你无需细想就吃起清煮的了,清甜粉嫩,谁不喜欢?” 我思考着怎么应答她的这番话。 我说:“今天是冲着‘板栗鸭’来的,没想到还有‘清煮栗子’和‘酱焖栗肉’两样好东西。我一向嗜吃板栗,清煮的好办,酱焖的做不好,‘板栗鸭’是不懂做,学吗还得费些心思。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栗肉放到嘴里,嚼了咽下,才继续说:“如果说婚姻是一碟‘板栗鸭’,那么婚前的栗子和鸭子都同样新鲜味纯的了。成熟鲜嫩的栗子和鸭子一直放着无人理会,终会发霉干枯;而两样东西一起配以佐料腌制加热,虽然丧失了原味,但却是一道好菜而不是两样东西。生活就像饭食带着各类酱料,缤纷也浑沌,栗子和鸭子混同了酱料焖烧煎熬,能成为一道好菜进送饭食,不能不说是一桩好事。即使两位分开了酱焖,也可以是两碟不错的菜肴,各有各精彩。” 珍妮默默听着。 我站起身,伸手将那碟清煮栗子拿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又开始动手剥皮吃栗肉。 我说:“‘酱焖栗肉’和‘酱焖肉鸭’各有风味,二位也没必要怀念以往的清纯鲜美,一把年纪的栗子和鸭子放着不腌制,也该枯干魂尽,倒不如各成一格风味菜,以飨大众。只是再怎么比较,我觉得还是‘板栗鸭’来神,不愧为名菜。在大众眼里,几道菜各有所好。对我来说,现在正是闲聊的时候,享吃清煮栗子再适合不过了,纯香尽显哪。要是将它放在餐桌上,简直索然无味,也太不合时宜了。不过其他的几道酱味十足的菜肴放在这时候吃食,味道也太浓烈了吧。所以刚才那碟酱焖栗肉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留着下顿饭吃用比较合适,品尝几颗就罢了。” 那个星期天就这样度过了。那会儿珍妮离婚有好一段时间,整天价胡想,仿佛一切都与己过不去。 大约两年后,她和前夫和好了,说是谅解了许多东西。 不久前,老大不小的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果实。珍妮一直希望有颗漂亮的小“板栗”,不过却得了只小“鸭子”。 “鸭子”长得还可以,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