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我单位一名外号叫“破车”的中层干部因表现不错被上级提拔,调到兄弟企业担任厂领导。那时候单位“欢送”的方式也就是开个座谈会,如果想吃一顿,得大家凑钱到街里的饭店去办,叫“煎饼卷手指头—自己吃自己”。 但对我来说,这次座谈却让我记了一辈子,比吃多少顿饭的印象都深。因为每当那种情况发生时,我都会想起座谈会上一位领导对“破车”的教诲。要想知道这位领导针对什么情况说了些什么,首先要了解事情的背景。 从1974年初起,全国掀起了“批林批孔”运动。实事求是地讲,我们对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又惹着谁了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但在班前班后会上,照样是“义愤填膺”地高呼“打倒孔老二”之类的口号。 从上面转发的材料中,人们看到“孔老二”有这样一句铭言,即“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关于这种感慨因何发已无法考究,但将半边天与“小人”相提并论真乃“婶可忍,叔不可忍”。为此,妇联等部门在这场运动中表现得犹为活跃、积极。 就在这时,我单位的一个中层干部撞到了枪口上,因为他媳妇给县、市妇联接连写了几封上告信,说自己在家受虐待,经常遭到打骂。说家里还维系孔老二“三从四德”那一套。如果是平时,事情也不会这么复杂,但这种做法不是与孔老二相似吗?不是在继承孔孟之道的衣钵吗?那时候的人就这么能上纲上线,说给谁定个反革命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收集收集就够了。 就这样,我们这位同志被当成了批判对象,而他媳妇就成了被孔孟之道迫害的例证,到处揭发、演讲,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把屁股露出来给大家看,说上面一道道紫红色都是在家里丈夫和公婆一起打的。其实当时我们也不怎么信,因为哪有老公公把儿媳妇屁股打成那样的? 事情闹到已经不是离婚不离婚的问题了,有关部门在如此重大的政治问题面前,几次找到我们单位党组织,要求对其丈夫进行处理,要开除党籍、撤消职务、甚至开除公职。 在这段时间里,厂领导始终采取低调处理的策略,既没有听风是雨,也不是袖手旁观。但前面说到要调走的“破车”同志反倒表现得非常积极。客观上讲他与这个被当成活靶子的人是一个基层单位的,一个是党支部书记,一个是车间主任,应当患难与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显示出他在政治上还不成熟。 在救战友于水火的过程中,“破车”旗帜鲜明地站到那个“靶子”一边,摆出了一副“团结、战斗、胜利在一起”的架势,为他们全家撑腰打气。在上级来调查时,他拍着胸脯担保“靶子”是好同志,好干部。而且称“靶子”媳妇上告信中的内容多为不实之词。是媳妇不孝顺,想把公婆从家里赶走才闹出的这场矛盾。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挂好揽载的“破车”竟然把这个家务事给断了。几个月后,当那场“批林批孔”运动又被其它运动所代替时,“靶子”逃过了一劫,不仅没被开除,连党籍和职务都保住了。 按理说这时“破车”应当是“靶子”家的座上宾了,否!因为随着运动结束,“靶子”媳妇既不告了,也不闹了,两个人和好了,消消停停地过上日子了。谁都知道“破车”在人家两口子闹矛盾时说了媳妇不少坏话,这时他怎么去呀? 在送“破车”去上任的座谈会上,厂领导在对他的思想、工作及其他方面作了充分肯定后,提到了这件事,他说:“为什么当时厂领导保持低调,就是无法预料将来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现在怎么样?人家两口子又钻到一个被窝里了,什么话都能说,包括你当时说人家媳妇的那些坏话。现在,我们都敢去他家喝酒,唯有你不敢去。这就不是‘破车’好揽载的问题,而是费力不讨好了。以后你要主持一个单位的工作了,希望你在这种事情面前,摆正自己的位置和身份。” 不知道“破车”是不是记住了座谈会上厂领导的话,我是被他的“深谋远虑”折服了,而且后来用这翻道理解决身边类似的事情时,基本上百应百验。(作者:徐振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