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周六早晨,不到六点,东望天边,天空还没被道道霞光染红,远山还静静地隐藏在天边,县委大院的寂静却被一辆桑塔纳鸣笛声划破。 门卫师傅慌张地用遥控器打开了伸缩大门,看了车牌号一眼,知道这是县信访局申局长的车。司机向门卫打过招呼,车稳稳地停在楼前。 局办公室小张身穿一身运动装,脚蹬一双崭新的白运动鞋,笑吟吟地拉开了车门。 “申局长,您早!昨天您说咱们要到乡下去,怎么您还穿一身正装,也没换上球鞋?” “换球鞋?换球鞋干什么?” “您周五下班时说咱们明天要下乡放松放松!都知道这放松一下就是去南山老关庄水库钓鱼呀、按摩呀……” “我没去过!” “正因为您没去过我觉得周末您该去……” 申局长没有笑容也没有回答径直上楼进了屋。 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心里计算着车到魏家寨所需的时间,四、五十里的崎岖山路,加上车不能开行的小路,到老上访户王霞云家至少要两个小时。开车去还得用两个多小时,那王霞云来往县委大院一次就得用一天的时间呀,申局长深知群众上访的不易。 申局长年仅半百,大专毕业分配到县委大院后,一直也没有离开过县大院,近三十年的“衙门”生活,也使他真想飞离这座“围城”,但始终是在虚幻的梦里、在遥远的心里! 申局长自从副局长提拔当上局长后,越来越感到身上担子的份量。诉讼和民间争讼早在古代社会也是一县主要治理内容,关系着衙门声誉和民心向背,岂可小视。别人下了班,他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开导、解释、记录、汇报……自己的官职不大,脑袋整天感到很大、很膨胀。眼镜中间鼻梁上的“王”字也凝固成了一个肉疙瘩,看上去永远是愁容不展。 “桑塔纳”在许多疑问或羡慕的眼光下离开了县委大院。门卫李师傅的笑容也似乎包含了这些,不过目光里似乎多了些理解——老申周末也该放松放松了! 小张坐在车后不敢吭声,往车外望去,还是感到是往度假区方向去,这条路他还是走过一次的,虽然不多。申局长跟司机说了要去的村名,并说了目的地。司机不敢怠慢,山路他不很熟悉,转弯又多,精力一点不敢放松,即便轻音乐不断地从喇叭里飘出。车左转右转一直晃动着,申局长也不便闭目养神。看着身边的自行车,它又想起了自己十几年的骑自行车上班的生活;看着学生的身影,他又想起了自己刻苦奋斗的学生生活;望着田间的老农、山里老妇人他似乎是望见了自己乡下的父母亲!自己配上专车以后,第一次坐上车后感觉难以言表,同学多羡慕,妻子常笑脸。坐在车里,车窗外的人和影似乎都是他的移动下属!不久他又觉得自己想的可笑;走出车外看到簇新的高级轿车停在自己眼前,又觉得自己像个跟班,又很可怜。唉!人难以知足常乐啊。 擦肩而过的轿车都超过了他的“桑塔纳”,目的地似乎是道边竖立的广告招牌上的漂亮小姐身边的庄园和水库。猜测,只是猜测,就像别人猜测自己今天也是去那里“放松”一样,都有权力去猜测! 车行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到了高低不平难于通行的土路,只好下车徒步。没有错,“魏家寨”四个红色宋体大字在村口墙壁上涂抹的很大,只是这王霞云的家还得打听一番。小张一路没敢吱声,现在明白了局长的周末度假内容,明白这是申局长的“自修科目”,并没有市里哪个领导的批示。小张也知道王霞云的家距离县城最远,王云霞的身体在上访户里也是最差的,常常在诉说自己与邻居因为宅基地建房纷争时,脸色煞白几乎晕倒。 小张遗憾出来没有带上照相机,庆幸自己刚换了智能手机,可以摄影照相,要把申局长的工作摄录下来,保存资料。 “小张,今天咱们就在魏家寨度假一天,好不?” “申局长,我给您要多照几张像。” “一张也不许照!赶快找村委会主任来!” 高低错落的房屋撒落在宁静的山脚下,四周一片青翠,空气中含有淡淡的香味,不是异物,那是山上树木散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随着小张的打听询问,王霞云的家到了眼前,一幢小门楼虽然不大,但很庄重。石头奠基,红砖外檐,顶铺青瓦,铁门黑漆,也像一个小世界小衙门!申局长用手轻轻地扣着门栓,“当当”作声,不久,屋里有了回声。 “是你啊,申局长,你怎么来了……?!”(王润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