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石山乡街道上陆陆续续有推车运货、摆摊布局的人忙碌着，提篮小卖的农妇、老汉也誓不甘后，纷纷挤在摊贩前，叫喊着卖蔬菜、水果、鱼虾和鸡鸭等农副产品，挤挤嚷嚷的，热闹非凡。

这条街二百多米长，不足二十米宽，几乎形成了名符其实的集贸市场。颇有意思的是“三排三层”成了集镇上独特的风景线。所谓三排，就是街两边属于供销社的门市部，即最后一排；门市部前面是摆摊设点的个体工商户，即中间一排；摊点前面是卖农副产品的附近农民，即最前一排。那么，剩下中间可供人群行走的仅二、三米宽，远处望去，形成高、中、低三个层次的商业阶层，人称：“节节高。”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供销社的职工悄悄地把铺面门拉开，眼眶里尽是高矮不一、规模不一的摊子，摊贩前面尽是卖农副产品的，人杂声燥，叫声连连，好似一个热闹非凡的繁华市场。但他们心底里苦闷多日，默默地厌烦着，极度地反感着，因为摊贩抡了他们的生意，渐渐地危及到他们的饭碗。偶尔，有些客户在摊贩前挑选商品后，缓慢地走进供销社门市部，走走看看，挑挑拣拣，或许买些急需品，或许买些摊点上没有的货物，尽是些扫尾的生意。

供销社毛主任早就听到职工的反映，他准备到乡政府去找领导讨个说法，评评理，或提个意见。他刚好听说新到任的牛乡长喜欢听取不同意见，就壮着胆子踏进了乡政府的大门。

正好，牛乡长在办公室里办公，毛主任轻轻地敲门：“有人吗？”

“谁呀？请进。”牛乡长大大方方地喊话。

“是我，供销社的老毛。”毛主任笑眯眯地推开门，走进室内轻声地说：“牛乡长，听人说你礼贤下士，愿意倾听下面的意见，我是来提意见的。”

“哟，有意见，好啊。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有多少说多少。”牛乡长坦诚地说。

“我的意见是关联着一百多人的生存问题。”毛主任上纲上线地说。

“有这么严重啊，什么事呢？”牛乡长惊讶地问。

“乡长呀，自从发展个体私营经济以来，个体摊贩井喷式的兴起。当然，这是政策允许的范畴，但他们也不能挡在我们供销社门市部门口呀，弄得我们尽检些下街客，生意萧条，营业额下降。你想想，我们百号人也要吃饭哪。”毛主任诉苦式的说。

“哟，你再说说，这事怎么样解决好呢？”牛乡长谦虚地问道。

“这些商贩看到我们供销社独家经营，就挤到我们门市部门前抡生意，已经好长时间了，好像生米煮成熟饭似的，越抡越疯狂。他们生意好了，我们生意就差了，而且卖农副产品的农民也挤到摊贩前凑热闹，每天都是闹哄哄的。”毛主任理了理头发，倒着满腔苦水。

“这不是一种竟争吗。”牛乡长笑呵呵地说。

“这哪里是竟争呢？正当的竟争不一定就要围到一堆讨饭吃，而是产品质量的竟争，服务态度的竟争，价格优势的竟争……”毛主任口若悬河地说开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达到这种正当的竟争呢？”牛乡长焦急地问。

“恕我直言，个体工商户发展了，应该帮他们找个新场所，或者专门设立一个集贸市场，让他们在宽松的环境里找到乐趣，在同等条件下展开竟争。”毛主任瞪着眼说。

“喏，原来你说东道西，就是说要解决人们所说的‘节节高’问题。”牛乡长好像听懂了意思。

“对呀，政府就应该做这些公益性的事。”毛主任理直气壮地说。

“你说的也在理，但目前乡政府财政薄弱，还没有建大市场的能力呢。”牛乡长顾虑重重，深有所思地说。

“可以先选择个简易的场所，让他们摆摊设点做生意。”毛主任眼里闪着光说。

“可以考虑。”牛乡长肯切地说。

“如果把摊点和农副产品市场都迁移掉，那么街面就还了本来面目，不仅街道上整洁美观，而且也使乡镇的环境卫生有个根本性的改变。个体工商户也就有了稳定的生存场所。”毛主任越说越有劲。

几天后，牛乡长召开乡长办公会，邀请工商所和个私协会的领导列席会议。经过讨论，会议确定先在街头空地上搞临时简易市场，之后，再想办法筹集各方资金，建设一个固定式的集贸市场，以便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

乡政府委派城管队的刘队长负责牵头，搬迁摊贩和农副产品市场到简易临时市场。刘队长接受任务后，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个体户是散兵游勇的群体，想强行迁移可能不会太容易，应该先礼后兵，贴出公告安民告示，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和作出计划，同时上门说说，做做宣传工作。

第二天，供销社门市部墙壁上张贴迁移公告，要求各位个体工商户和卖菜的散户都搬迁到临时市场去，在三天内先去的先占位置，后去的后占位置，一律以先来后到的次序定位。

这一招，确实灵。个体工商户纷纷抡占位置，不到二天时间，就有大多数个体工商户搬到了新的简易市场，剩下少数的个体户也搬过去了，把整个临时市场挤得满满的，秩序井然，又是一片繁荣景象。卖农副产品的散户也自觉自愿地搬到了新址，排成几行，各自叫卖，又有了新鲜感。

牛乡长到现场看了看，心里美滋滋的，十分感激这些个体工商户支持工作。但是，建个固定式的集贸市场，还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因此，必须谋划得当，政策合理，顺应民心，才能达到目的。他边看边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工商所门前，毫不迟疑地踏门而进。

黄所长长高兴地说：“牛乡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你这庙门是不能进的，还要吹风才能进哪？”牛乡长调侃地说。

“哪里，哪里，乡长进门请都难请到呢。”黄所长尴尬地说。

“黄所长呀，我在临时市场看了看，秩序还不错。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总算第一难关闯过来了。”牛乡长说。

“托乡长的福，顺风顺水，是个好兆头呀。”黄所长奉承地说。

“你也信这个。说到头，这是政策的威力作用嘛。”牛乡长扯下脸说。

“我是说笑，别见怪。有什么任务吗？凭我的经验，好像有啥事儿。”黄所长见牛乡长坐了下来，急着说：“个体工商协会雷会长就在隔壁，要不要把他找来？”

“正好，我们议议建集贸市场的事吧。”牛乡长用商量的口气说。

“好。”黄所长飞也似的跑出门外，把雷会长请到了工商所里。

牛乡长见雷会长风尘仆仆的样子，笑着说：“雷会长姓雷，什么时候都是雷厉风行。”

“哈，哈，知雷某者牛乡长也。”雷会长文绉绉地说。

“本来就是吗。老雷呀，今天我想听听你们怎么建设集贸市场的意见？”牛乡长开门见山地询问。

雷会长从容不迫地伸手掏出一包“红梅”牌的香烟，恭恭敬敬的递一根香烟给牛乡长。牛乡长见普通香烟，十分热情地接过，低着头点燃抽了起来。因为牛乡长知道，下属或一般群众递香烟给上级领导抽，是出于恭敬礼貌。无论香烟是啥牌子，都得接过来，而且还要点上吸着。唯有这样，才能真正与群众打成一片。否则，递香烟的人就会认为你与他有隔阂，有距离。

雷会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看见牛乡长没有架子，温和朴实，笑眯眯地说：“牛乡长是我见过的平民领导之一。”

牛乡长摇摇头说：“老雷，过奖啦。你先说说意见吧。”

“好，我跟个体工商户都议过。大家都认为由乡政府帮选一个大一点的地方，作为集贸市场的用地。可以将集贸市场周边全部建二层楼房，楼上住人，楼下营业，既当围墙，又封闭式的发展个体经济。因为中间有一块大场地，可以供农副产品买卖。如果建设成功以后，可以按照成本价卖楼房给他们使用。”雷会长津津乐道地说。

“这个办法好。我们工商所也可以在市场建一幢大楼，便于今后管理。”黄所长急忙说。

“要得。这个建议很有合理性、科学性。我们乡政府再研究一次，你们也要跟县工商局报告一下，上下同心，共同来办好这件事。”牛乡长点着头说。

一个月以后，轰轰隆隆的集贸市场建设开工了。所有工程建设都由工商所和个体工商者协会具体负责。黄所长和雷会长日夜都沉浸于工地，既管工程进度，又抓工程质量，一丝马虎都不会放过。化了半年功夫，一个占地三十多亩的固定式集贸市场竣工了。

新型集贸市场非常耀眼，一排排耸立的两层楼房，将整个市场密不可分地封闭了起来，靠近公路的一侧建了一幢五层楼的工商办公大楼，挂着苍劲有力的魏体字“石山综合集贸市场”。市场中间用钢骨大棚顶着，有若干摊位水泥板摆着，可以供农副产品的交易，室内十分大气方便，真有现代化的气派。

集贸市场庆典也非常热闹，县政府分管领导十分重视，亲临现场祝贺。县工商局领导也一同到来，牛乡长心情十分激动，感到为老百姓做了这件得人心的好事，应该感谢当地群众的大力支持，感谢个体户的理解和支持，感谢工商所和个体协的通力合作，使整个集镇增添光彩，让整个工程利国利民。他大声地对着麦克风说：“同志们，我们十分高兴地聚集一堂，庆祝新型的集贸市场开始营运……这是全乡人民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从此，我们乡结束了街道上‘三排三层’，人称‘节节高’的挤商历史，老百姓有了宽敞、整洁、美丽的集贸市场，可以极大地繁荣全乡的经济，可以满足全乡人民的物质需求……”

雷会长逢人笑嘻嘻，见面递香烟，诚实地跟个体户说：“咱们总算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家……”

站在旁边的个体户点着头，笑着脸：“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