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翻阅着菜谱，一边迟迟疑疑点到：“一盘炒腰花，一盘红烧带鱼，一盘醋溜土豆丝，再来一瓶二两装劲酒，四两大米饭。大米饭稍后上。”客人合上菜谱，将它轻轻放在桌边上。

“好嘞——”跑堂兼主厨的小店老板金俊秀收起菜谱，恭敬地给客人斟上一杯热茶，微笑道：“请稍后。”随之，他退身上了灶台。

这是一家夫妻小店。店面位于海滨市郊区城乡接合部一条不太繁华的道路两边。这里原是一家废弃多年的国营小仓库。顺着没有大门的门洞往里看，里面有1500多平米堆放着石子，建筑垃圾和长满蒿草的空地。空地中间杂有几块菜地，种着常见的萝卜白菜。大门两边是一排十多间久年失修的砖瓦房。这些房子原本是小仓库工作人员办公休息的场所，如今却都变成了菜店、日杂百货店、烟酒糖批零店和金俊秀夫妻经营的小饭店。小饭店名副其实，小得可怜。它仅有一间房舍，面积不过十五六平方米，操作间占去了五分之二，不足十平米的营业厅里，摆着四张小方桌和十几把不带靠背的圆凳子。小店虽小，但拾掇得格外清爽。墙壁和天花板雪白雪白的，看不到蜘蛛网和油烟的痕迹；桌面和地面擦得水光滑亮，找不着饭渍纸屑和苍蝇的踪影。三年前，这里曾经是一家早餐店，主要经营逍遥津胡辣汤和开口笑水煎包。开店的是一位邋遢的豫东人。开店不到一个星期，小店便成了刚刚下过雨的露天菜市场，到处脏兮兮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遥津胡辣汤”和“开口笑水煎包”虽然名字叫得好听，但它没有地方风味，并且价格也不便宜。不到半年，豫东老板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便将小店转让给了金俊秀夫妇。金俊秀夫妇特别勤快干净，为人不奸不滑忠实厚道。金俊秀又能炒得一手好菜，四川风味十足，且经济实惠。所以，开张以来小店生意一直都很火爆。金俊秀一家人除了吃喝花销外，每年都有一、二万元的存款。夫妻俩十分满足，没有过高奢望，只想这样按部就班再干它十年八年，在村子里盖一座排场体面的小二楼，将双方年迈体弱的父母接过来，一大家人欢声笑语快快活活过日子。熟料，这片废弃的小仓库最近被一位腰缠万贯的商人高价买了去。房东上门催促他们腾房走人，并在小店门口右侧张贴了打印的小告示。金俊秀妻子一大早出去寻找新的店面去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还没有回音，金俊秀左右张望不免有些焦虑。

“老板，你过来。”客人用完餐低声说：“我的钱包和手机要么掉在出租车上了，要么被小偷摸去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在海滨又举目无亲，这顿饭实在不好意思······”。

“你······”金俊秀本来心情不好，又突然碰上客人赖账，他不由怒火中烧。但是，难听的话刚到嘴边，金俊秀又把它咽了回去。他想，人这一辈子谁能没有个难处呢？在落难人身上耍威风是小人行为。

“我不是故意赖账吃霸王餐。”客人解释说：“要不你报警，要不······将我身上这件西装压给你。虽然穿了一年多了，但它是名牌，买时三千多块······”。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顿饭钱么。”金俊秀心里不痛快，但它说话的口气似乎很豪爽。

“我会加倍偿还的。”客人临走时郑重承诺。

过了半个小时，那位“赖账”的客人又折了回来。他一声不响坐在小店门口那张小桌面前，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抽闷烟。

金俊秀有些纳闷儿，他主动上前问道：“喂，你怎么又回来了？”

客人有些不好意思，他脸色微红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欲言又止。

“干嘛哩，像个小姑娘似得。”金俊秀说着又给客人斟上一杯热茶。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客人憋足勇气说：“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你，你能否再借我点儿钱，有两千块就够了······”

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素昧平生，饭前不给倒也罢了，还要借钱，一张口就是两千！你当我是大款？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哼！金俊秀心里是这么想，但他嘴上却这么说：“天呀，两千块？我哪有这么多钱借给你。你疯了，借这么多钱啥用？”

客人回答说：“我想回家，我家在吉林长白山林区······”

回家、盘缠、吉林、长白山······金俊秀盘算着，说：“一张火车票，三、四百块钱就够了。吃柿子拣软的捏，你想讹我是吧？不借，不借。”

客人解释说：“一张飞机票一千五百多块，我怎么会讹你呢？······”

“坐飞机？”金俊秀恼火了，他嘲讽道：“你当你是盖茨？还是李嘉诚？别忘了，你是一个连饭钱都打发不起靠人施舍的老叫花子！······”

任凭金俊秀奚落挖苦，客人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始终低头一声不吭。末了，他喃喃自语道：“像你这样心底善良的人都不愿意帮助我，看来我真的是要变成叫花子流落街头了。”说吧，客人不由潸然泪下。

金俊秀最见不得别人流眼泪，他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没有能力帮你。我哪有那么多钱借你呀。”

“那你能借给我多少钱呢？”客人擦着眼泪试探着问。

金俊秀取出钱盒子一五一十地数着。这钱盒子里的钱是他今天的营业额，总共有二百六十五块钱。金俊秀掂在手上想了想，他又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带着体温的五十元钱一并交给了客人。金俊秀说：“一共是三百一十五块，就这么多了，但够你回家的路费了。”

“谢谢，谢谢。”客人紧紧握着金俊秀的手，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客人颤颤兢兢地接着说：“好人有好报。我给你打张借条，和饭前算到一块，到时候我一定会翻倍还给你的。”

“不用，不用。”金俊秀淡淡的说：“你若有心有能力就还，没有就算了，全当着两天我白忙活了。”

客人走后不就，金俊秀的妻子回电话了。金俊秀担心地说：“急死我了，你怎么才回电话啊？”妻子兴奋地回答，刚才我被醉仙楼的老板娘劫持了。啊！金俊秀大吃一惊，脸色都被吓白了。妻子却嗤嗤地笑个不停，她说俊秀啊你别急，听我给你慢慢解释。原来，位于滨海市黄金地段的醉仙楼酒店想搞个分店选个经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金俊秀妻子闻讯便替金俊秀去应聘。醉仙楼酒店经理很感兴趣，他善意将金俊秀妻子“锁住”，自己乔装打扮蹩脚地演了刚才那一幕。

“这不是拿我的良心开涮吗？”金俊秀非常生气的说：“他们满意，我不满意！”说完，他便把手机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