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病来如山倒。即便是体壮如牛的钟华,也因为最近肆虐的流感而走进了医院。 三十出头的钟华有多少年没有正儿八经地走进医院看病,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以往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虽然也偶尔犯上一两回,但从来都没有打针吃药的需要,过一两日便自己好了,但这一次显然有所不同,咳嗽,发烧,头痛,越来越严重,越拖越不对劲,不信邪还真是不行了。 医院看病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挂了个专家门诊,上去一看,大清早的人家那病号就已排到第20位了。 在门外苦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了他。专家医生抬头用很漠然的目光瞄了钟华一下,那一眼看得钟华心里直发毛,生怕自己哪里惹人嫌了。医生并不多问,不过探舌窥喉、摸摸额头,瞬间便齐刷刷地写下一大串让人看不懂的鸡肠文字,然后递给他:“先吊三天水再来看。”便又麻利地应对下一个病人。 钟华也不便多说,到了定价窗口一结账,妈呀呀,好几百块呢!这药咋这么贵?他心里在滴咕,想找个人问一问,但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钟华只好作罢。 结了帐,到了输液室,里面也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幼,各色各异,但各自都默默地坐着,彼此完全没有互相搭理的欲望。 “让我们的热心、关心、细心、耐心,让病人舒心、放心、安心、欢心”,输液室正对面的宣传标语很显眼地高高挂着。钟华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久护士便过来了。 护士对了对名字,发现没有错,也不多言,被口罩遮住的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麻利地将针管扎进钟华的手臂,便像一阵风一般飘走了。钟华本来还有些问题想请教请教的,但也只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语塞了。 药水滴答滴答地滴着,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这让钟华如坐针毡,难熬得很,想寻一个人搭搭腔,却诧异于这一室内陌生而又僵硬的脸孔,不知大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一开口便破坏了这一份约定俗成的冷,惹了众怒,只好低头把玩着手机,静待时间的消逝。 邻座是一个妇人,也大约是三十开外,手臂上扎着针管,身旁是一个约四五岁的小男孩,看得出是她的儿子。那小男孩明显是与众人不同的,这儿看看,那儿跳跳,活泼而有趣,让死寂一般的输液室平添了一份生气。 不知是钟华烧得厉害还是这药还没起作用,钟华感觉头痛的症状似乎并没减轻,他瞄了一眼手上的针管,皱起了眉头。 小男孩看了看他,伸过头好奇地问:“叔叔,疼吗?” 钟华立即被这充满童真的关切逗乐了,难得有人开口说话呢,刚想回答,那妇人却飞快地伸手将那小孩拽了回去,低声地训斥:“别乱搭理人!爸的话你忘了?他生病关你什么事!” 小男孩委屈地低下了头。旁边一个闭目养神的病人斜着眼瞄了他们一下,然后继续漠不关心地睡他的觉去了。 他生病关你什么事?这话顿让钟华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三年前的钟华,是市城管局的一名小组组长。尽管在工作上勤勤恳恳,但总完成不了上级交代的罚没任务,与其他同事的成绩也总有差距,为此,他没少挨上级的狠批,评职称、升职务的事也八竿子轮不到。钟华也试图找找原因,但总是不得法。在受过几次“脑袋不开窍”的训斥之后,再偷偷地观察了几回其他同事的工作方式,他的脑袋终于开窍了。 这一日,钟华选了一个最容易得手的时段,与小组的同事如此这般策划了一下,便分头行动了。 未几,一辆牌号为CH4744的红色私家车朝着钟华他们藏身的地方缓缓地驶了过来,里面依稀可见坐着自己的同事。 CH4744?嘿,一看就知道是个该倒霉的号。钟华暗自里发笑。 在车快到那一刻,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车上迅速走下钟华的同事。只见他手里拿着车的钥匙,向钟华他们招手示意。钟华立刻率领小组成员冲了过去。 毕竟是第一次,钟华在向着车主亮了亮证件之后,底气不足地说:“非法营运呢,要按规定罚款,否则,扣车。” 车主一脸的无辜,指着钟华那一名同事争辩说:“我可不是载客啊,是他说生病,情况危急,要我帮忙送医院呢。” 钟华的内心瞬间被这无辜的表情撞击得来了一阵紧张,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咬咬牙说:“他生病关你什么事?!” 车主瞠目结舌。 一回生,两回熟。钟华及他的小组成员从此将这些事干得得心应手,工作成绩也一路攀升,屡受上级的表扬。 一年之后,钟华便爬到了现在的队长位置。尽管事业上有了起色,但一直以来,他的内心还是有些隐隐不安,CH4744这第一个让他走上“发迹”道路的车牌号也在脑中挥之不去,而如今那句“他生病关你什么事”,更让他的心产生前所未有的颤抖…… 钟华的思绪还在往事里游弋,却听到身边那个妇人俯身在安慰那小男孩:“别闹了,乖,听话,周末喊爸爸开车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男孩嘟嘟嘴,说:“我听妈妈的话,我喜欢坐爸爸的车出去玩。” “真乖,考考你,爸爸的车牌号是多少?” “CH4744。”小男孩干脆而又响亮地答道。 CH4744?钟华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顿时来了一阵昏眩。 后来,在打完三天的点滴后,钟华的病情依旧没有减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