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机的闹钟一响,钟丽娜就翻身起来了,看看身边的王士朋还在酣睡,就推了他一把,说:“快起来,要迟到了。” 钟丽娜是昨天晚上,正确地说是今天凌晨两时才入睡的,现在是七点半,才睡了五个半小时,睡的时候还吃一片舒乐安定,要不就难以入睡。 昨晚她在办公室加班到九点,但还有几个客户申贷的报告还没有看完,而今天上午九点行里是开贷管会的,她要发表主导意见的,贷与不贷,行长们主要看她提供的材料和意见,因此当昨天晚上在行里加班到九点后材料还没看完,看看别人都走了,就拿回家来继续看,一直看到一点半,冲了一个澡,就到两点了。 现在想起来了,她昨晚回来时,爱人王士朋已经在酣睡了,嘴里一股酒气,推也推不醒。她也不管他,这是常有的事,王士朋是一家国企的业务副总,时常要接待各地的客户,晚上免不了就有应酬,喝得稀里糊涂回来那是经常的事,见怪不怪。 钟丽娜起来后洗漱完毕,化了一点淡装,脑袋还有一点昏昏的,眼睛还有一点涩涩的,打开食品柜,满眼都是食品,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自己买的,什么曲奇啊,奥里奥啊,蛋挞啊,苏打饼干啊,山东煎饼啊,南通脆饼啊,老卤蛋啊……,但看都不想看一眼,想想还是到单位去吃吧,单位食堂有早餐的,两块钱,什么豆浆、牛奶、稀饭、鸡蛋、包子都可以吃到,特别是食堂大师傅自己做的那个泡菜,酸酸甜甜的,一想就让人咽口水。 这时候,王士朋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 “我走了啊,”钟丽娜说,“走的时候不要忘了锁门啊。” 其实呢,他们这个家,自从儿子一年前出国留学后,更像是一个招待所,平时早上起来各自出门,中午都在单位吃饭,晚上多数时间不是他有应酬,就是她要加班,难得碰到一起。到了双休呢,补觉要紧,把一个星期少睡的觉补回来,再加洗洗一周积攒下来的衣服,打扫一下卫生,也就没有时间了。 “哎,等等……”王士朋这时已经起来,一手拿着牙刷一边说。 “什么事?” “今晚你有事吗?” “我也不知道,”钟丽娜说。 这是真的,她现在的时间绝对不是自己的,包括下班以后,他们行长在会上说过的,现在金融界竞争空前激烈,人人都要忘我工作,“白加黑,五加二”,规定每个人的手机都不许关机,随叫随到。这可不是空喊口号,行长自己就以身作则,其他人还敢马虎吗。她有时想,如果不是为了一份还算优厚的工资,真不想干了。人活了一辈子,难道就是一部机器吗,其他什么也干不了。凭着王士朋的一份收入,也饿不着。但现在不行,儿子刚到美国一年,一年至少要40万,四年就要160万,如果再考研呢,如果再带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小妞回来呢,少不得还要一套像模像样的房子。而且,两家老人逢年过节的孝敬是必不可少的,他家的弟妹有几个在农村,少不得也要接济,中国就是这样,家族中只要一个人有钱了,就变成唐僧肉了,人人都可以来咬一口。唉,不想也罢。 “有什么事吗?”钟丽娜问。 “春生和丹妮昨天从德国回来休假,说想找几个同学在一起聚一聚,就在杏花楼,定在晚上七点。” “真的啊!” 春生和丹尼既是王士朋的同学,也是钟丽娜的同学,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德国留学,毕业后就留在那里了,这一晃就是十年,平时偶而也有联系,但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了,现在他们回来了,当然也想见一见,就说我尽量争取参加。 “晚上我过去接你?” “不,我没确定的时间,自己去。”钟丽娜说完,就出门了。 2 还好,今天上午的贷管会把近期积压的放贷工作做了一个了结,暂时没有新的任务,钟丽娜下午就按时下班了。本来想去做一个头发的,但一做头发,又得两三个小时,来不及了,心想改天吧,这就径直来到了杏花村,还在半道上,就接到王士朋的短信,说具体地点在杏花村三楼的308包间。 杏花村是个准高档酒楼,当然比不上希尔顿什么的,但一般私人聚会,已经蛮可以了。 钟丽娜进了杏花村,就向迎宾员报了房号,一位穿紫色旗袍的小姐就把她带到了308,门一推开,里面已经有三个人,除了王士朋,还有两个人就是春生和丹妮,虽然多年不见,但模样还在,因此双方一眼就认出来了。和春生打过招呼后,丹尼一把搂住钟丽娜,说:“想死我了。”钟丽娜细细看了一回丹尼说:“瞧,还这么年轻,和走的时候都没什么变化,你看我老成什么样了。”丹尼说:“嗯,是有点显老,怎么回事,你那时,可是我们班里的一朵花。”“累的,成天加班加点,再下去,我都快撑不住了。” “在国内就是这点不好,把人不当人。在国外,人是第一位的,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休息是每个人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丹尼说。 “国情不一样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都不敢回来了。” “怎么,你们想回来?” “是啊,”丹尼说,“这次回来想先来探探路,看有没有我们发展的地方,一是受雇佣于人,一是自己创业,趁现在还年轻,再打拼一番,国外再好,最后还是要叶落归根的,要葬身异国他乡,我可不干。” “那媛媛怎么办?”钟丽娜问。媛媛是丹尼的女儿,也在国外留学。 “孩子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也管不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一个主意都大得很,也可能思想比我们前卫,是我们跟不上趟了,你有一句理由,她有一百句等着对付你的……”听得钟丽娜“格格”地笑起来,说,“谁还能说过你这张嘴?” “是真的,”丹尼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孩子的确比我们那时能干,就说出国那会儿吧,我们都没去送她,她也不让我们送,人还在国内,一切都在网上搞定了,也不知道她通过什么办法在网上加入了一个朋友圈,人还在国内,已经有一帮在国外的朋友了,连在国外大学进去后的室友都确定了,你说厉不厉害?” “那倒是,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 “现在我们当父母的只要担任好一种角色就可以了。”丹尼说。 “什么角色?” “提款机。什么时候要钱了,你就打过去吧。”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这边两个女人说得热乎,那边两个男人也没闲着。 “在国外怎么样?”王士朋拍了拍了一下春生的肩膀说,“你小子听说混得不错。” “也就那样,”春生说,“我当时考虑留在国外,主要是想多一种人生经历,或者说是为了掘自己的第一桶金,这几年是攒了一些钱,也不多,倒有点倦鸟思归了。何况我们现在国内的形势这样好,人人都在为两个一百年的目标,实现中国梦做贡献。到了第二个一百年,也就是2049年吧,我觉着按照中国人现在的平均年龄,我应该还活着的,如果到那时再回来,自己对实现中国梦毫无贡献,坐享其成,那会是一什么心情?” “我理解。”王士朋说。 这当儿,又有人进来了。 3 进来的是钱复来,矬矬的个子,却很有心计,人说小个子心眼多呢。在学校的时候他并不出色,但现在已在政府机关当到处级了,年收入可以拿到十二万,有房有车,当之无愧也可以进入中产阶层的行列了。 “处座驾到!”王士朋一见他进来,就喊道。钱复来也不理会,他俩熟,常在一起厮混,称兄道弟。就径直和春生和丹尼打了招呼,说:“多久没见啦,还是老样子,外国的水土养人呢,”又朝春生胸前捅了一拳,说,“瞧这身架,吃牛排吃的吧?” “我还真不爱吃牛排,在国外我总和丹尼做咱们的家乡菜,只要在当地超市能买到的菜,我们就买回来自己做,丹尼你说是吧?”春生说。 “嗯,可有的东西在国外买不到。我总忘不了我们南京的盐水鸭,还有鸭血粉丝汤,一想就要淌口水的。在国外人家不吃动物的血,你到哪里去买鸭血,还有香菜,也买不到的。”丹尼说。 “那今天就来一份,让你过个瘾。”钟丽娜说。 春生忽然想起来了,说:“光顾说话了,复来,你的那一位呢,听说还是上海财大的高材生,我和丹尼都还没见过,也不带她出来?” “噢,她今晚有点事,改天我和她一起请你们,再见面。”钱复来说。 其实我们在国内的朋友都知道,钱复来的夫人许亚仙也是公务员,职级和钱复来不相上下,很相配的一对,但不知道为什么,结婚以来两个人在经济上一直实行AA制,除了房子是共有财产,一人一辆车,至今也不要小孩,丁克一族,家中日常开支二一添作五,也各有各的朋友圈子。看起来很潇洒,真实情况外人无从得知,一家不知一家事吧。 “嗯,那就改天,一言为定,我倒要尝尝咱嫂子的厨艺呢。”丹尼说。 “那你就要失望了,她在家从来不做饭……”钱复来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幸而这时室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笃笃”声,伴随着还有一个高吭的女高音声:“……那份报表你再重新做一遍,把我说的两个项目再调整一下,做完了发到到我的邮箱,我晚上回去要看的……”是一种不容人商量的口气,分明是在对她的下级发号施令……“什么,明天,不行,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辛苦一下,啊……”在安抚对方了,刚柔兼济,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吧。话没说完,门就推开了,进来一个胖胖的女人,但看样子很精干,进了门嘴上还在念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一点苦都不能吃……”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啊,对不起,我迟到了,”接着,两眼就四处乱找,说,“春生呢,丹尼呢?” 这胖女人叫汪雨岚,和在座的各位都是校友,不在一个系,现在是一个事业单位的中层,至今还是单身,据说谈过一次恋爱,而且爱得死去活来,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后来终于分手了,从此心灰意懒,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不信没有男人我就不活了,开始是赌一口气,后来也就高不就低不配了,剩到现在。婚姻不顺,事业却是通达,而且把自己演变成了一个女强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有所失必有所得吧。“ 这边还没来得及招呼,门一推,又进来一个男人,硕大的身材,外表也还俊朗,叫鲍毅忠,和别人合伙办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大家就叫他鲍律师,绰号叫”爆栗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大约三十来岁吧,看起来很妩媚。在座的除了春生和丹尼都知道爆栗子年前已经和夫人离婚了,也没听他说再婚,那眼前的女人肯定是他新近结识的女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