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病越发的严重,先前还哼哼,现在是连哼的力气也没有了,汤水不进。只是将手触到鼻下,感觉还有气儿。桂枝心里一时又没了主张,是不是该做寿衣了,犹豫再三,还是叫小叔子顺五去把做郎中的大伯请过来。吩咐完,桂枝转身回到灶房,将热好的药用手背试了试,感觉合适,复又端进里房:“妈,好些没有,快起来把药喝了!” 三娘头朝里睡着,她轻轻的哼了一声:“不要,拿走……”桂枝无赖,只得将药顺手放到连二上,然后静静的坐在床边,仔细的观察婆婆的动静。 婆婆慢慢调过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好媳妇—好媳妇,谢谢你侍候了这么多年,我就要走了,你各人要好好保重……” “宽心些,妈,你会好起来的……” “好媳妇,都是我那个儿害了你,他对不起你哟……” “算了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是安心养病要紧!” “呱——”乌鸦在树上叫了一声,桂枝心里一跳:“这个死乌鸦,叫的人心慌,她决计出去看看能不能将乌鸦赶走,转出房间,和一脚跨进堂屋的大伯不期而遇:”三娘如何?“ ”这两天还要恼火点,连汤水都不进了!“ 大伯跨进里屋,站在三娘床头只看了看回头道:”不得行了,就这两天,该给她准备得寿衣了,这回咋个都要把有德叫回来,再不回来怕连面也见不着!“ 有德便是桂枝的男人,偶尔会给家里来封信,那是给老娘的,桂枝似乎是他不便提及的话题。 桂枝早些年还盼有德能够回来一起过日子,后来听说他在成都又娶了一个女人,有了后,便把这念头收起,苦苦的熬着日子。听大伯又提及有德回来的事,想必是要见上一面的了。此时她也无心去纠缠那些旧事,只是感到周身的无力:”大伯叔,你就帮忙料理一下吧,我一个妇道人家,里外出不到手……“ ”料理一下倒是没得啥子,只是要有些花销……这个样子,三娘的钱你先拿一点点出来,等有德回来就好办了,自然该他来经佑,(川话,打理掌管的意思)我就先替他弄一下……“ 桂枝转身打开立柜,在一大叠衣物中掏出一个小包,再把它摊在手上一层一层的打开,大伯坐在椅子上埋头叭叶子烟,眼睛始终没往这边看。 ‘呱——’那乌鸦又在头顶上长长的叫了一声。 ”大伯叔,你想个法把那只乌鸦赶走,叫得人心里发慌……“ ”没得啥子,叫它的嘛,动物比人灵,过了这几天它自然就不叫了……“ 这话听得桂枝寒从背起。 ”等把人埋了,乌鸦也就飞走了—乌鸦就是这个样子的,哪里要死人就往哪里飞……“ ”不要说了大伯,我心里好怕……“ ”不说了不说了,这些其实也没得啥子,行医的不问算命的,打酒熬糖,各管一行。医得好的病几服药下去就好,医不好的病咋个都没用。万物皆有灵,人不知天知,你不知神知,神不知鬼知……“ ”呱——呱——“ 桂枝出门,抬眼往皂角树的树梢望去,乌鸦还蹲在窝旁的横枝上,零星黄叶还在飘飘摇摇的往下落,几只母鸡歪着脑袋瞧着她,咯咯叫了两声,慢悠悠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