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有理由引吭高歌! 碗里,半条发霉的罗非鱼,对这屋里的世界,对它们来说,确实是百年一遇的盛宴。 一天前或许是两天前。 第一只苍蝇发现这道大餐,撩开吸管狠吃一顿。把肚子撑得滚圆,才通知所有亲戚朋友,什么表兄表弟、三姑八姨,凡与它沾点关系的都前来享用佳肴! 之所以。确定第一只苍蝇发现这道大餐的大致时间,是因为这条罗非鱼是外孙在三天前才买回来,活蹦乱跳地养在老人的脸盆里。不知老人吃了几顿,但一定很喜欢吃!他一个眼花耳聋的古稀之人,如何会把上面一侧的鱼肉吃得点滴不剩?上面那只空洞洞的眼窝,绝不是用吸管进食的苍蝇的杰作。 之所以。不能确定第一只苍蝇发现这道大餐的时间,是因为它们也不可能说人话。就像床头一滴不剩的空农药瓶,它被喝下去的时间与上面写着的生产日期之间没有太多的关联。 之所以。只能从他那已发硬的身体,暗灰色眼珠和熏人的尸臭中,推断出是一天前或是两天前…… 反正。绝不是今天或是三天前,今天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发臭的,这是常识。而三天前,外孙还在火拢前与他交谈,两人谈的话题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人唯一的亲儿子,外孙唯一的亲舅舅。准确的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在谈一个人,因为谈一个人就不可能是狗日的;当然,外孙可不敢这么称呼他自己的亲舅舅,只有老人敢这么大声地喊。 外孙是最后一个与老人谈话的人。 也是第一个发现老人躺在床上,却怎么喊也不应声的老人。 有了手机,传讯是秒秒钟的事。几个小时,该来的人来了几个,不该来的人一个也没来。 老人活着的时候,电灯从未亮过的,电线剪断在隔壁。老人的隔壁只有一家人,那就是他的唯一的亲生儿子家,他外孙的唯一亲舅舅家。 老人死后,电线又被谁接了起来。有了光亮,人们可以看到:老人确实死了,穿着买了两年从未舍得穿过的新衣新裤。老人死得很难看;干瘪青紫的脸上,只有那双鼓起来的双眼中的瞳孔有点其他颜色,只有干在嘴角的泡沫有点其他颜色…… 不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他大睁的双眼看到过什么?十多年前死去的老伴?半生未见过的三女儿?三十年前回来看过他一次的四女儿?……他要急于离开什么?他还舍不得些什么?…… 他是不是看到了老伴没人知道;三女儿和四女儿他是看不到了,这两个女儿并没有奔丧的路费。 哭声撕心裂肺,谁还舍不得老人走? 哭声夹杂着推搡撕扯,哭声夹杂着辱骂声。似乎谁也不该为老人的死负责。最后一致认定:责任人是卖农药给老人的小卖部老板。 嘈杂声音让苍蝇们十分不满,它们成群结队气势汹汹的飞进堂屋。不过就连最前面的那只苍蝇也没来得及叮上一口,老人就被装进大红色的棺材。砰砰几声,棺盖也被铆钉铆上了。它们懊恼地飞回那半条连碗一起被扔掉的罗非鱼上,索然无味地慰藉着饥饿的肚子。 该哭的也哭了。 该闹的也闹了。 装棺的第二天,哭声和炮仗声中,老人被抬出了家门,抬上后山。 外孙唯一的亲舅舅,老人唯一的亲儿子。右手握斧、左手提刀等在山腰。山腰处,他收拾出一块空地,中央堆好了一堆枯柴。 显然,这里不是老人最后的家,他的老伴不在这里。这里,只是儿子给他选的火化地方。 棺盖朝地,棺底朝天,把棺材反着放到干柴上面,抬棺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点火烧人要额外加钱,当然有老人的儿子在,他们赚不到这份钱。 “爹!您走好!对不住了。” 儿子跪在棺前,邦邦磕几个头。起身。抡斧狠劈棺底,木板有了明显的开裂后停下来。一根划亮的火柴点燃整堆枯柴,柴上飞起熊熊火光,山腰冒起一股青烟。青烟直上云霄…… 噼噼啪啪……木柴燃烧声中杂进一声闷雷,青烟在天际凝结成了乌云。 孙子留下了,为儿子壮胆。这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显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缭绕在头顶的乌云和穿过乌云的闷雷,让他很是不安,哪怕是凑着熊熊烈火! “爹!爹!怕是要下雨了,爷爷……爷爷还烧不化!” 望着火焰中已弓缩成一团的老人,儿子一言不发。提起砍刀,钻进树林。片刻,一根削尖的长木棍握在他手里。 “滋……滋……滋……” 长木棍每戳老人的尸体一次,烈火中就迸发出一团耀眼的紫色火焰,同时伴有一股油炸排骨的声音,或许还有油炸排骨的味道? 抬臂挥棍,抖动嘴唇:“老东西”、“老家伙”、“老不死”、“狗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