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周末的上午,我应朋友斌的邀请,一起去S公园的湖边钓鱼。噢,不,准确地说应是我陪斌去钓鱼——就像每年的高考,有些人在考试,而有些人在陪考一样。 其实,我对钓鱼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旁观当然也就更没兴致了。只是因为斌是我比较要好的朋友,我觉得跟他在一起讨论文学创作方面的话题是很有些意思的,所以想借钓鱼的机会跟他切磋切磋。 我当然没有料到斌把鱼钩往湖里一甩,屁股往那块石头上一坐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湖面。我心想,这一趟算我白来了。可是,既来之则安之,这么远都跑来了,还没呆上一会儿又跑回去总不太好吧,也便只好安安静静地蹭在旁边看他钓鱼了。 我发现斌不愧是钓鱼高手,你看他钓鱼还真的很利害呢,大约每隔十几秒钟就有一条鱼儿上钩,而且除了极少数鱼儿有幸脱钩而去,绝大部分的鱼儿都难逃斌的掌心,很快都会成为斌的囊中之物。 当然,斌是不会把这些鱼儿真正放入囊中的。他准备了一个特别大的网状口袋,他把网袋的口紧紧地收拢,把网袋整个地放入湖水里,用那根扎口的线系在岸边的一根木桩上,然后把钓上来的鱼一条一条都放进网袋里。这样,这些钓上来的鱼也便照样可以在湖水里游来游去,所以它们也便感觉自己与其它的鱼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斌心里明白它们与那些未上钩的鱼儿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这些鱼怎么这么容易就上钩了?”我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因为我用的鱼饵太香甜了,这些都是从国外进口来的鱼饵。”斌终于破例跟我说了一句话,而且说这话时我发现斌的脸上带有一种很自豪的神情。其实,我心里明白除了斌的鱼饵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鱼的自制力太差,经不起物质的诱惑。如果它们都不买你的账,你用再好的饵都是枉然,它们当然也就不会轻易地落入你的网袋里。我很为这些可怜的鱼儿感到悲哀。 我本来还想跟斌再继续说几句话,可他又紧闭起嘴巴,进入了无人之境,也便只好作罢。阳光静静地照在湖面上,偶尔有几丝风将平静的湖面吹皱,泛起粼粼的波光。周围是一片寂静,我甚至可以听到斌的喘息声。 突然,我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当我在斌身边再次蹭下时,这声音便又在耳边萦绕着。我顺着那声音仔细地搜寻,发现声音是从水里传出来的,似乎就是从斌装鱼的那个大网袋里传来的。我于是俯下身子,把耳朵尽量贴近水面去听,总算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几句:“男人都是没情没义的东西,把我们钓上来,最后又把我们抛弃,为什么不把我们带回家去,好好地供养在一个既舒适又美观的大鱼缸里?”“唉,也怪我们太没有骨气,经不起他们那么一丁点儿物质的引诱,就轻易地上了他们的钩。”“是呀,是呀,你看我们现在都遍体鳞伤的,我的心都伤透了。”“千万要记住,下次我们再不要轻易地上他们的钩了。”…… 我悄悄地提起那个网袋,顿时大吃一惊:我看到一条鱼怎么长得有些像人形——很有点像我小时候在故事书上看到的那条美人鱼,而且它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人话。我发现它的嘴角正在滴淌着鲜血,可能是刚才被斌的那把锋利的钩子给钩伤了,它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这条鱼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想,以后无论在哪里再看见这条鱼时,我准会第一眼就能认出它来。 大约有两小时过去了,斌的那个网袋里都装得鼓鼓的了,估计他也玩够了吧,只见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对我说:“咱们回去吧。”“这些鱼你打算怎么处理?”“放回湖里去呀!”“为什么不带回家去?”“呵呵,告诉你吧,这些鱼都是吃饲料的,没啥味道,而且我压根儿就不吃鱼,纯粹只是为了跟它们玩玩,好打发一上午时间。”只见他一边同我说着话一边把这些鱼倾倒进湖水里,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几天之后的又一个中午,当我再次路过S公园的湖边时,我又看见有一些人在湖边钓鱼,忍不住走过去看看。这时我在一个中年汉子的网袋里,一眼就看见了那条长得有些像人形的鱼,它依然嘴角流淌着鲜血,眼里蓄满了泪水。我顿时感觉一阵目眩,差点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