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幽深的进风巷里几盏照明灯发出惨白、凄凉的光芒。完成4架支架拆除任务的工友们火急火燎地赶着上井去了。宋爱琪坐在皮带机头的工具箱上，等着交接班，下一班的工友差不多还得半个小时后才能进来，留下来交班可以多挣2分工分，当然他留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皮带机头工区箱跟前，有一车昨天刚回收下来准备上井的旧电缆线，电缆线呈“8”字堆放在车里。瞅着眼前的一车电缆线，宋爱琪感觉就像地主老财守着一堆金灿灿的黄金。“扒还是不扒？”他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他相信自己只要下定决心，就能神不知之鬼不觉，凭着一手过硬的刀工，手起刀落，剥开车上直径5厘米厚的电缆里外两层电缆皮，直至露出闪着金灿灿光泽的铜线，然后把电缆皮往废弃的巷道里一丢，再把剥下的铜线折叠，用扳手敲打敲打，使其成为条状，然后往窑衣里一缠，就算万事大吉了。剩下的就是做好电缆接头，露出三根火线、一根零线，再往上面撒上点煤尘，使其看上去还是旧接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虽然说现在闹经济危机，各行各业都萧条，但一斤铜卖到废品收购站，至少也要卖六块钱，弄上十几斤铜线，百十块钱就到手了。

宋爱琪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电工刀，刀柄已经有些生锈了，但刀片在矿灯的照射下还是发出凛凛寒光。这把刀已经跟随他五年了，想当初为了练那一手刀工绝活，干上队里让人“眼红”的电工。他偷偷拿上井下废旧的皮带，扑在家里水泥地上一刀刀的划，从一开始歪歪斜斜，哼哧哼哧半天也割不开一米皮带，到后来，熟能生巧。他感觉割电缆和小时候在乡下看大人杀猪一样，讲究的也是技巧，也是三个字：快、准、狠。他现在一刀划下去，皮带就在不经意间已经划开。一次，井下采煤机换电缆时，由于电工人手紧，需要做电缆线接头时，机电队长和几个电工忙的团团转。他提出自己试一试，机电队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分明是不信任。当他娴熟的扒开电缆线的接头，打开开关上盖，熟练地将三根火线和一根零线压到线柱上时，机电队长就像发现了宝贝一样兴奋地说：“我上去和队长说说，你明天就开始干电工吧！”

宋爱琪感激地瞅了一眼机电队长，脸上虽然很平静，心里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喜悦。电工是采煤队里最受人尊敬的工种，因为有技术，不仅工友看得起，连队长、书记都要高看三分，而且活儿也不重。但凡来到采煤队的新工人都打破头、求爷爷告奶奶想干电工。他从上班第一天起，就想干一个出色的电工，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努力了很久。

矿上每年都举办电工技术比武，比武主要考验电工做电缆线头、压线柱、排除简单故障这些基本功，主要比的是一个“快”字。在矿上举办的电工比武中，宋爱琪只要参赛，每次都能稳进前三名，也就是在比武现场，他赢得了吴晓霞青睐的眼光。

二

吴晓霞是矿上班中餐的服务员。宋爱琪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那天，宋爱琪下班后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妈妈早早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你李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吃完饭过去看看吧。”妈妈边盛饭边说。

“妈，我不想去，这都啥年月了，还相亲啊！”宋爱琪和前女友梅好分手后，一年多来情绪一直很低落，根本没有心思去相对象。

“啥年月，相个亲怕啥，妈不就是盼着你早点成个家吗！”

“那过一段时间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我都和人家李姨说好了，妈知道你心里还想着梅好，可那都过去一年多了！再说梅好家咱家也高攀不起，如果你爸在的话，也许还有可能……”

“妈，你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

一提到爸爸，宋爱琪话立即软了下来。

“去了，只不过是照个面，就算过去了，也算对妈妈有个交代。”宋爱琪心想。

吃过晚饭，宋爱琪手里提着妈妈下午买的一点水果，和妈妈朝李姨家走去。

李姨家和宋爱琪家是老乡。煤矿，由于大多数矿工来自不同的地方，一个家乡的人来到煤矿，常常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于是老乡间自然而然走得就近一些。李姨家和宋爱琪家，老家都在太行山平安县，宋爱琪父亲在世时和李姨丈夫是一个单位的，两家人经常来往，好的就像一家人。

李姨家离宋爱琪家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楼下是个菜市场。宋爱琪和妈妈走到菜市场时，简易的摊位上已经空空荡荡，橘黄色的路灯下还有些丢弃的菜叶和果皮碎屑，空气里残留着各种蔬菜和水果的混合味道。

在李姨家门前，宋爱琪轻轻敲了两下门。

“来了！”李姨满脸堆笑地开了们，然后又指指里面的卧室”，压低声音说：“晓霞和她妈也来了一会了。”

听到屋外有人说话，卧室的窗帘一掀，里面走出来一个姑娘和一位阿姨。

“姨姨好！”宋爱琪头往下低了低说，又瞅了一眼那个叫晓霞的姑娘，晓霞穿一件大红裙子，个子不高，人有点瘦，眼睛大大的，脸白白净净。宋爱琪感觉到脸有点烫。

大人们见了面笑着互相寒暄着，李姨让宋爱琪和晓霞进了里间的卧室，说，你们年轻人好好谈谈吧！然后大人们去另一个房间说话去了。

“天有点热啊！”沉默一会，宋爱琪没话找话的说。

“是啊！不过都五月份了，天也该热了！”

“那你吃一个苹果吧！”宋爱琪递给晓霞一个苹果。

“我不吃！”晓霞推辞着。

“吃吧，挺好吃的！”

见推辞不过，晓霞红着脸接过苹果。

“你叫晓霞”

“是啊！”

“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眼前晃眼得不行，原来是早上的朝霞啊”

“看着你挺老实的，还挺会说话啊！”

“不是，我这人是典型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见了你，感觉特别挺亲切，所以话不由的从心里往蹦，想憋也憋不住。”

“其实，咱们两个见过。”

“在哪见过！”

“在你们电工比武现场啊！”

“那天，在比武现场我就看见你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活跃起来。

直到李姨推门进来说：“明天你们还要上班呢，早点回家吧！”

两个人才沉默下来，两个人有点不舍的站起来看了卧室的闹钟，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两家大人也进来，又互相客套了一番，宋爱琪和妈妈先走了。

宋爱琪和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想今天也就是想走个过场，却不想和晓霞谈的挺投机。

“这姑娘不错，挺踏实的，像个过日子的！”妈妈说。

第二天，李姨问宋爱琪的意思，宋爱琪低着头说：“没意见，处处吧！”

“晓霞也没有意见，你们两个好好处，你下班就去她家找她吧，”李姨笑呵呵地说，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良好的开端等于成功的一半。像所有的普通年轻人一样，宋爱琪和吴晓霞一来二去，感情迅速升温，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长时间就火热的不得了。

日子一久，宋爱琪更感觉到吴晓霞的好。就好比母亲说的，这姑娘好，朴实、能好好过日子。有时候，宋爱琪也会把吴晓霞和他的初恋女友梅好作一个对比：两个人一个活波、一个好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而且宋爱琪最看不惯梅好父母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自己家庭虽然穷，但穷也有穷的骨气。他和梅好两个人注定有一条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面前，像两个不同的世界。而自己一见到吴晓霞就有一种想保护他的感觉。两个人认识一年多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上个月，两家人商量了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说好了彩礼钱，两家人找人看了日子，定在下月二十六号结婚。

定了婚，两个人的感情就更近了一步。但每次吴晓霞和宋爱琪亲热时，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她就克制着，再不肯越雷池半步，每次都让宋爱琪一脸不高兴，每次看到宋爱琪难受的样子。吴晓霞虽然也有点于心不忍，嘴硬着说：“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反正那事得等我们结婚时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