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T城到S城不过三百余里,早上七点的这班火车算是最惬意的一辆,速度很慢,处处停车,但好在车上的人也多不在意,反而很享受短途内多看到的这些风光。 还未进三月,天气微凉,但七点钟已经天色泛白,火车出站时从楼宇的间隙可以看到天边的红云,但光线还不刺眼。 车上都是早起赶车之人,赶车但不赶时间,坐上这班车的旅客多半是旅游或探亲,虽说近目的地心切,但走走停停,看看沿路风景,也不失为一种悠闲。起初刚上车之时,这里人声鼎沸,及到人员都落坐,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靠背而眠,还有人不时望着窗外,眼神温柔,好像对整个世界都怀着原谅之心。 故事的主人公对坐在西侧靠窗的位置,女的说:“你睡一会吧,那么早起来。”男的说:“不困,我正想是不是给你父母带的东西少了些?”女的说:“不少,再说以后表现的机会多的是。那我先靠一会,到了你叫我。”说着女的便斜靠在椅背与车窗之间,动几下头觉得不舒服,干脆屈膝躺下来,本来车厢人也不多。男的望望窗外,火车刚出市区,几处瓦房零落在高耸的钢筋混凝土之间,车轨旁是公路,匀称的杨树一棵棵掠过窗户。摘下眼镜,揉揉眼睛,男的也照女的的姿势躺下,将头枕在胳膊上。 还是女的先起来,也不管男的睡没睡着,就说:“晚上你跟我弟睡一起行吗?”男的也坐起来说:“行啊,你昨晚不就说过了?”女的望着窗外,说:“我弟没教没管的,天天乱花钱乱说话,钱也堵不住他那张嘴,他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可别认真。”这话在昨天晚上她也讲过一遍了,男的没说话,看看窗外。 阳光透过东侧的窗户射进来,正好打在男女的腰身上,他们俩本来一样高。男的很在意自己的身高或说在意别人在意自己的身高,第一次见面身高很重要,经这朝阳的提醒,男的想起有件事要问女的,“你到底和没和伯父伯母说我和你一样高?”女的把头从窗外转回来,看着男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有什么好说,人都快到了,猫样狗样,他们自己看嘛。再说你长这么帅,早把身高的劣势补回来了。”男的摘下眼镜揉揉眼睛,他其实并不算帅,唯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又因为昨晚没睡好带些血丝。 女的欠着身子,把头凑到男的眼前,说:“我倒要问你,前天去你家,你父母是不是不太满意我?”男的也笑了,说道:“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人漂亮,工资拿的比我都高,总不能嫌弃你漂亮又有钱吧?”女的收回身子,靠在椅背上,说:“还不是因为我是外地的你是省城的,我是农村的你是城里的。”男的摆摆手说:“现在谁还看这些,我父母又不是守旧的人,不会在乎这些的,况且你现在人不就在省城呢?”女的没说话,双手抱胸望着窗外,她其实也不算漂亮,五官倒标致,可是凑在一起总算不上漂亮。 火车行到两城交界处,处处是荒草,天气还没进三月,草还是去年长出来的。这里安置了两城的主要工厂,透过车窗能够望见远处几座烟囱正突突地冒着白烟,白烟从烟囱里窜出来便瞬间变得轻松了,直飘向天顶,与雾气汇成一片。 男的正正眼镜,欠着身子对女的说道:“我跟你说过了吧?咱俩哪天结婚了,得先和我父母住在一起,我们是前两年刚搬的家,还是把老房子卖了才买的现在这套,短期内可没能力再买一套。”女的道:“都说过一千遍了,你能不这么磨叽吗?我不说了到时再说?”说完又觉得语气太重了,她是有些急脾气的,末了加上一句:“其实住哪都是一样的,再说咱俩再攒点钱也能付个首付买套小的了。”男的没说话,女的的钱比他多,他上一个女朋友(算上相亲那关都没过的要好几个了)就是因为他没自己的房工资又不高而分手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火车驶进D城,这里仿佛是一座建设中的城市,处处是停滞的建筑物,钢筋暴露在外边,如果从飞机上俯视下来也许可以看到设计者对这座城市的规划已经初现容貌,但是从火车上可想象不出来,透过车窗看上去还不如两城交界处工厂的烟囱,那里至少还干净利落。 下火车又一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女的家里,女的母亲在门外迎着女儿女婿,远远看见人影便招呼里边饭菜下锅,做饭的是女的父亲,还有女的堂嫂带着六岁的孩子在一旁帮忙,因为有孩子,有时候越帮越忙。 饭菜几乎是与男女一起端进屋里的,热气腾腾,和着透窗而入的刺眼阳光显出仙气状。男的本来经女的指点买了些小孩的玩具,但看见满桌饭菜加上女的母亲、堂姐的热情招待而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拿出来送给孩子,虽然他一向喜欢并且善于取悦小孩。 一桌六人,算上孩子。几乎全是女的母亲和堂姐在说话,男的脑中嗡嗡作响,也不知两位在说些什么,问他的话他有时答有时要想想有时不知问得什么,但好在女的母亲和堂嫂好像也不等答案就又跳到下一个话题了。 女的有些怪母亲话太多又都是家常里短,想起她第一次去男的家里,男的母亲就没这么多话,也从不用这么大嗓门讲话,显得斯文多了,她不时向母亲使个眼色,但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女的父亲手拿杯筷,只顾喝酒吃菜,女的又怪他太沉闷,男的父亲就懂得在饭桌上讲几句笑话。他那侄子倒是老实,平时倒不这样乖,只顾扒碗里的饭菜,一定是来之前堂嫂早就招呼过了,但女的怪他不太像个小孩,连男的低头问他话也不理。男的也很尴尬,以为自己在这家倒是连小孩也不喜欢,只得也低头扒碗里的饭菜。但是桌上还是热闹,都是两人交谈的声音。 餐后女的母亲、堂嫂在厨房洗碗筷,女的父亲说是到街坊家里打麻将,屋里就剩了男的和女的还有六岁的侄子。男的终于有机会把玩具拿出来递到孩子手里,不料孩子并不拿着,女的叫他拿也还是不拿,还是女的堂嫂进来对孩子使个眼色,他才拿起来跑了出去,也没容男的再逗他两句。 之后晚饭,女的弟弟也回来了,一桌五人坐在一起,没了堂嫂,显得有些冷清,还是女的母亲有时问问儿子有时问问女儿,一双儿女都短短应承一声,就又是下一个话题。女的母亲也感觉有些冷落了姑爷,想转个话题过去又想不出什么,就这么冷一阵热一阵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饭后两人就赶到火车站返回T城。 火车上一路沉默,两人都不像来时的不安,都像办完一件大事松下了一口气,但又都觉得事情办的不够圆满,男的觉得自己说话太少,没叫伯父伯母认真了解一下自己,女的倒觉得母亲话太多了,会让男的看轻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