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一襟落花逐水,风前渔火醉横。空阶清露向流萤。重山梧桐叶,最是不堪听。
未许流年消瘦,放眸离索千行。几回春月懒相迎。谁与秋私语,抱臂指天星。
初秋。
还不到落叶纷飞的时刻,小湖背后漫山的枫叶林是我最爱去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为何每天傍晚我会去枫叶林的石亭,此刻夕阳如金,一层金辉洒在树林的轮廓之上。
红的火,灰的暗,绿的浅,丝丝西风中,随风而动滴景致似乎美到了极致,我深吸口气,坐在林中的石凳上。
我一直穿着紫色的长裙,发髻上有一朵莲花坠。没有人知道我一直在观望什么,那个叫颜夕的男子,曾经相约承诺一生一世的男子,此刻你在哪里。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身后,传来丫头彩儿的声音。我默默点头。
起身,夕阳的最后一枺余晖掠过眼前的湖水,波光麟麟,由此向前,再向前,可是彼岸花的颜色?想起了小时候听的三生三世的故事,可母亲说,那只是传说,传说就是一场梦,一场遥不可及又身临其境的梦。
彩儿扶着我走回后院的时候,母亲的身影远远的立在厢房门口看着我,眼神里些许微笑,与平时的冷漠,严厉截然不同。
母亲。我走近轻声唤道。
母亲停止了微笑,没有回我,目光穿过我的头顶对着身后的彩儿吩咐:带小姐回去换身鲜艳的衣服,一会家里来客人。
我哑然,看着走廊深处,许久没有动身,彩儿尴尬地看着我,又看向母亲。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一定是谁家的老爷带着公子哥过来提亲了。母亲没有解释,我早已习惯,我们太久没有说话了。
果然,当衣着考究,一身蓝衣的颜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呆了片刻,身体猛然剧烈咳嗽起来。
彩儿快去拿药,耳边传来母亲的高呼。
那年的秋天我一直在枫树林的石亭里度过,西风浸染着枫叶,也侵袭着我的身体,那场病使我静躺了三个月,醒来之时如同从奈何桥走过来一般。
我恨母亲,是母亲赶走了颜夕。但我挣脱不了这个小院。
或许只是无谓的证明,我学会了用同样的冷漠去报复母亲。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颜诺已跟母亲在等我用早膳。
颜诺,跟颜夕十分不像。颜夕是温暖的太阳花,看我的眼神永远是慈爱,给我的是无限包容和心疼。而颜诺太过年轻,严肃的像冬天里的寒冰,除了眼神中有些许柔和外,几乎不见笑容。
母亲招呼我入座,介绍说这是京城大家徐御医的公子。
我点点头,原来颜夕是扬州人,深吐口气,心里豁然。
气息虚弱,昨晚梦靥了吧。颜诺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一手搭在我的脉搏上,直直看着我道。
以后入寝不要再点香料了。眼神依然固执,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拒绝。
在我痴痴发愣的时候,颜诺已写好了药方起身告辞,母亲伸手接过药方,我慌忙站起说道,我送你吧。
快走到小湖边,彩儿很识趣的跟在不远处,我低头在思索着怎么开口。
小姐有话就说吧,再送就到家了。颜诺停下脚步,衫袍在风中飞扬。
你刚才开的什么药方?我有点紧张的冒出一句。
没事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补药。我不会告诉云夫人的。颜诺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许多。
我心里微惊,抬眸淡淡道:你说了也没关系。
呵呵,这里的枫叶真漂亮,过两天我再过来,小姐留步,注意吃药,告辞。
我呼出口气,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回去路上,与彩儿一路无语。桌上放着腾腾疼刚熬好的药。
我闻了下,端起来倒入青花盆。我拒绝所有的大夫,我装病三年,醒来的日子都在枫树林,以此表示我对母亲的不满,我渴望看到母亲的后悔,哪怕我看不见的内心挣扎。
但是事与愿违,母亲依然固我行事,行为淡定,不断的予我安排亲事,我的咳嗽固然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母亲亦不询问,照顾的无微不至。
所以我只能这样微微反抗。我只是不敢问母亲,事实到底怎样。颜夕,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你去了哪里。
颜诺再次到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束兰花,清浅优雅,幽香静然。我捧在手里,心里竟然暖和了许多。
颜诺依然不多话,只管给我把脉,事后眼神凝重,直直盯着我。
我终抵不过他的眼神,低下头去。母亲在场,颜诺没有说话,起笔开了三天的药,走时对母亲道:如若再无好的迹象,请夫人另请他人。我心里温暖许多。
路过厨房外听见了一阵咳嗽的声音,我知道是母亲在为我熬药。兰花已被彩儿插入花瓶,清香四溢,我微微闭上眼眸,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我心里竟然撕扯了下。那是一种疼。
一个月后,我站在枫林口笑靥如花,与彩儿一起等着颜诺的到来,颜诺走到我身前,眼中撩起一枺光晕,微笑的像一朵太阳花,轻轻伸手握住了我,指尖温暖而轻柔。低眸羞涩,一路芳菲,我们款款一起走回小院。
母亲等在院门前的石阶上,还是那种微笑,看不到任何表情。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心情越来越好。
母亲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这似乎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下午母亲外出买药,三年来我头一次踏进母亲的房间。
深冬,颜诺依旧频频来到小院,母亲越来越沉默。
寒风泠泠,我拉住颜诺走向湖边,湖水深蓝,清澈到底,枯冷的枫林萧瑟孤独,像一个勇士坚守着最后的约定。颜诺为我披上厚的风衣,我抬眸看着风雪中飞舞的枯叶,淡淡问道: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颜诺表情诧异,盯着我道:小葵,你在说什么?
我从小熟读医书,知道白色杜鹃是有毒的,你给我配的药里都有它。
我看着颜诺的沉默,心里一阵冷笑,不过如此。
颜诺一直静静地看着我,问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也应该知晓我和颜夕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颜夕去了哪里?
他,他不在了。他是我哥,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我激动的尖呼。
颜诺闭上眼睛,表情沉重,不再言语。
啊,我瘫倒在地,胸口一股鲜热,瞬间雪地上一片鲜红,有泪水漫过眼帘,眼前灰蒙一片。
颜诺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颜诺。
随后我跟母亲的间隙无由愈合。
记得在母亲的房间里,我看到颜夕的字信,那是写给母亲的。字字深情,花雨溪畔,西江月前,我苍白无力的脸色终已释然。
母亲一直在保护我,为了我的自尊。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的纠结了这三年。
原来我是真的有病。
我缓缓走向枫树林。万花如海,许多许多的兰花,曼陀罗花,杜鹃花绚烂绽放。我在万花丛中,随风盈盈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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