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包厢内一大一小在谈判，可惜，谈崩了。

　　两人因为家族传承，传宗接代这个话题而聚在这里喝茶。儿子结婚后一直不愿生儿育女。喝茶是假，躲在这里吵架是真。沉重的话题，加上代沟让两人之间分歧巨大。紧张的气分令人窒息。

　　年轻人低着头，局促不安。以他才过人生三十个春秋的经历和经验，想说服仰坐在对面软沙发上的长辈，难。然而，今天饱，明天饥的生活，和动荡不安，让这个年轻人更加坚定自己信仰。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必再劝，我是铁了心的！”

　　“你是懦夫，对家庭不负责任，早知今日——”年长者是父亲，公司职员，动了真肝火，“不如，不如——咳咳——”他气得咳嗽起来，憋得说不出话。

　　“是啊，当初母亲不把我生下来就好了。”年轻人是知识分子，把对方的意思说了出来。他认为，此事后果严重。在关乎自然生存的法则上，本能让他选择了自认为正确的那一份。今天饱，明天饥的生活，和动荡不安，让这个年轻人更加坚定自己信仰。“不要再逼我，再逼我，我怕自己控制不了，会做傻事的。”

　　“只要你依我，”年长者缓过气来，“无论男孩女孩，都由我们领养，如何？你不必付出太多。算我求你了。”的确，生儿育女对长辈父亲来说很重要。他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甚至生命。

　　可是，现实是，生男生女都不可能，是奢望。因为，儿子压根不儿不愿生育。从对话中听出，两人是一对父子。父亲要求不高，只求儿子肯生一个小孩即可，无论男女，甚至，那怕只要儿子和儿媳胡乱造一个活物就行，总好过领养宠物鸡鸭猪狗。父亲想不通，这件事在过去再平常不过，如今却变得相当困难。

　　这事也让年轻人心头很伤痛。他也同样想不通，他是另一种想不通。他和一般年轻人不同，他不想永远依赖父母，要靠自己打拼。

　　当然，这年月什么都会发生，也是这个家族长辈们始料不及的。

　　眼前天大的事是，儿子花冈岩脑子，不肯生育下仔。为此，父亲再一次约儿子来这里悄悄聚集，商议。之所以避开母亲，是因为她有心脏病，怕受过度刺激。父亲为说服儿子承担起传宗接代的义务，可谓苦口婆心，仁至义尽。他软以金银诱之，硬以拿财产继承与否来相胁迫。恩威并施。可是，效果却是秋风吹过，左耳进右耳出。

　　父亲又气又急，眼睛发红了，那是愤怒，血压升高。假如他不是人类，那么，此刻的情形，要吃人。因为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父亲。

　　“啪！”一声脆响，儿子右脸霎时红起五道手指印。

　　“当然，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打我你不觉得是在打你自己吗？你看着办好了。”儿子一点也不觉得惊异，一点也不觉得痛，他早就麻木不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父母生下来，又为什么要活着，活着为了谁？挨一巴掌不痛，心却更加糊涂了。他不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只知道日复一日的为着一张永远需要填饱的嘴，忙得不亦乐乎，屁颠屁颠。

　　儿子的话让父亲忽然心生悲凉，顿时，无助感袭来，落下两滴酸泪。“就这样断子绝孙吗？你就这么铁了心吗？”

　　沉默良久。

　　“好，我可以答应你。”儿子打破僵局，他突然地改变了主意，这让父亲吃惊。由大悲到大喜，着实让人不适应。心跳加剧，难以承载。

　　也许，一巴掌把儿子打醒了，父亲想。

　　“此话当真？”父亲又惊又喜，两眼大放光彩。

　　“你别高兴，我一旦作出这个决定，那就意味着你儿媳儿子从此掉进万丈深渊。因为不是我们不想生，而是不敢，我们不想让儿子，二十年以后和我在茶楼或者咖啡厅对话。象你我今天这样，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无助吗？还有，你以为现在你的宝贝财产，肯定能换得明天半碗稀粥？我不稀罕。我不为钱财，你明白吗？”

　　“我为遮风避雨透支三十年，为准时上班，购代步工具耗去十年，为该死的婚姻支付了未来十多年的费用，甚至还得为死后预备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你，为我付出更多……我们再也拿不出什么给孩子作见面礼。惭愧……父亲，对不起，让我答应你，我恐怕得干到九十岁。但我尽力试着，能否活到八十？”

　　他心生恐惧，自我问着一个问题，透支生命会带来灾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