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喜欢地下通道,但仅限于白天。
到了晚上,地下通道就静了下来。女孩放下卷帘门,躲在一屋子的毛绒玩具中间,寂寞便如冷风,不知从何处钻进来沿着骨髓游走全身。通道里急匆匆的脚步声、沉静中被放大了回响的说话声,隔着一道冰冷的铁门穿越进来,直达她的耳膜。她每每像被冷水泼了似的警醒过来,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在梦里还是醒着。
其他小店里的店主们都笑她,说放心回家睡吧,不用在这里看着了,这些小店都不会有人偷的。小偷偷了还嫌麻烦呢,还要拿去卖,又不值钱。她笑笑,依然每天晚上把自己锁到卷帘门里,满屋子小动物们亮晶晶的眼睛都大睁着,寻找着她的保护呢。她把最大的那只毛毛熊抱在怀里,叹口气快乐地睡去。
然而贼也分三六九等,有窃国的诸侯,也有窃钩的小偷小摸,凡是能够变现成现金的东西,都会有贼惦记着。一天夜里她被沉闷的撬门声惊醒,在被窝里瑟缩了一阵,才大着胆子咳嗽了一声。贼闻声跑了,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想起来拨了个110。
好几家小店都被撬开了,一片狼藉。警察坐在她的小店里问了当时的情况,惹得过往的行人都围过来看。邻近的几家店主都在那里恼怒地骂,还有几句有意无意地飘到她的耳朵里来。
她感到委屈。一个女孩,夜里守着自己的小店,并不对其他店负有任何的责任,还能要求她怎么办。冲出来英勇斗争?恐怕是白搭。不惊动小偷先给警察打电话?当然是高招。可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面对一个肆无忌惮的小偷,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能怪她吗?她想为自己辩解,抬起头来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倾听的耳朵,所有的指责都是从不知出处的嘴里若有若无飘出来的,她又能把自己的委屈说给谁听呢?
母亲愠怒地帮她把铺盖搬回家,说人家都不怕偷咱们怕什么。夜里不要在那里守着了!此后的每天早晨,她打开自己的小店,看到眼睛温柔的小动物们,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通道里又一次失窃了,连同她的小店。她跟别人一起喃喃地骂着该死的小偷,像天下所有的受害者一样理直气壮,加入了受害者队伍竟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但不同的声音还是传来了,一个跟她好的女孩偷偷地告诉她,说有人指责她为什么不在夜里看店了呢。
她苦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反正嘴总是长在别人的脑袋上,她的感觉就像被人捅了一拳却又找不出谁干的。总有一股力量如地下通道的暗流,见不到阳光却又澎湃汹涌,时刻涌动着寻找出口。
她把一纸转让的广告贴在门上,想下一次再盘个小店的话,一定要找个朝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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