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课到一半,忽然有一位同事来叫她去接一个紧急电话。是医院托人打来的。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你家菲律宾女佣抱着你们家孩子跳楼了!”她耳朵嗡的一声,吓得差一点晕了过去。“菲佣当场惨死,孩子受重伤,目前在大巴窑医院急救。” 坐在车内,她急得像一头在喷着岩浆的火山边缘寻觅方向的母狮。厚黑嘴唇因气愤过度而一直抽搐着。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反复又反复地詈骂菲佣:狠辣、卑鄙、没有人性、比五步蛇的唾液还要毒百倍。要自杀自己去跳楼好了,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也拖着去送死?早上自己只不过责怪了她几句,难道就要这么恶毒地报复?你自己命贱不值钱,要进地狱为什么不独自去?我的儿子可是宝贝啊。可怜他才三岁。Boy boy……希望他吉人天相。我愿意变卖一切来救活他。这个死安娜,整天都要我来催促她做已规定的工作:准备三餐、洗衣、熨衣、抹地、孩子午睡时到楼下去买面包、鸡蛋或罐头食品、下午洗车、晚上送孩子去语文学院学英文……总是想偷懒。今早,咖啡还没有泡,就坐在床边看她女儿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垂泪。说女儿病了,要找娘。也是三岁。可怜。妈在国外讨生活。嗬……嗬……真是岂有此理,生病就生病,千里迢迢,干流泪有个屁用?把工作也停下来。作为她的波士,难道我责骂她有错么?就要害死我的儿子?还称得上是人吗?还是一个大学生呢。这样害人害己,连鬼都不肯饶过她。难怪她一跌下地就去见阎王。我的宝贝啊可千万没事。老天爷啊请加倍保佑他。Boy boy……无辜被人拉去闯枉死城。她一边骂一边切齿咬牙。
Boy boy……在急救室。医生不准任何人入内探视。她被催促着回家,警方人员要来查看。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卡通片。一个系着长线的气球在天花板上浮动着。另一个气球已爆裂,破胶皮冤屈地缩在地板上一角。厨房后边有几根挂满衣服的竹竿伸向阳光。一个红色气球系在窗边,非常耀眼。这些气球是昨晚从宴会上带回来的。窗内歪歪斜斜摆着一张椅子。安娜就从这儿挟持着儿子爬上去跳楼的么?警察一直伸头向外张望。带着手套东量量西量量,脸色沉重。时而发出几个问题,不断作记录。安娜床头仍然立着那个镶着小女孩照片的镜框。这张照片令人恨之入骨,因为就是她间接害得儿子坠楼的啊。她拿起小镜框,用力掷向地板。哐啷,碎了。照片后页写着几个英文字:吻别孩子!吻别马尼拉!警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严厉地说在罪案调查期间,不可以捣毁屋内的任何物件。他们仔细包起这张照片,带回警署。
医院传来大喜讯:男孩已经脱离危险期。左手骨折断了。身上一些皮外伤无大碍。后脑验明没有严重受损。大略再多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她比中了大彩头奖还要高兴,急忙再度驰去大巴窑探视儿子。验尸庭的诊断报告公布了。警方在经过了多方面的追踪与问话之后,综合调查结果也终于在许多人的期望中发表了:菲佣的后脑与背部因猛撞地面而碎烂。男孩是在坠地后才从女佣的胸腹间松脱,被抛出数尺之外。最初女佣是在下楼购物返回住家时惊见孩子爬高取球,急忙爬上窗口救援,不慎二人同时坠落。菲佣用自己的身躯护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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