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长老王一边通知自己的警员,一边把药端到妻子床前,用手指蘸了蘸,轻轻说:“你喝了吧,喝了睡一觉就好了。”看着妻子把药喝了,老王拿着警服边往外走边穿着,刚走出门口,一束雪亮的灯光射了过来,所里那辆皮卡警车“吱”地停在脚下。老王坐进车里,回头一看,一二三,都到齐了,就挥挥手:“走!”
车子驶出小镇,老王掏出手机给高山村的村主任杨谨华打电话:“杨主任,我们出发了,大约晚上十二点钟到!你先让民兵把住路口,别让电缆出村。”从镇上到高山村全是路陡坡急的山路,又是下雪天,估计要颠簸五六个小时。老王又挥挥手——当所长十余年来,老王慢慢养成了两个习惯,这两个习惯又彼此关联:皱着眉头想案子,想好了就挥挥手:“走,我们看现场去!”但今天颠倒过来了,先挥手:“兄弟们,还有几小时时间,睡觉吧!”但睡觉的任务他自己却不完成,开始皱着眉头思考案子了。老王常说,破案子一靠经验,二靠想象力。说真的,听说别人破案靠线索,靠分析判断,没有听说要想象力的。但老王却靠着想象力把艰苦枯燥的工作变成了浪漫的艺术。
在不停地颠簸和思考中,老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老王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满山的梨花开得正盛,成群的蜜蜂嘤嘤嗡嗡采花蜜。老父亲扛着锄头去挖在栽电线杆的窝子,裤管近乎于空荡。老王在家门前的小河沟里捉鱼,金线鱼,今天的鱼儿特别肯上钩,一条,两条……老王使劲扯,不知自己这时究竟是儿时的小王还是当派出所长的老王。远处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回来吃饭啰!”老王张开嘴巴,忽然耳边又听到一种声音:“打铜锣补烂锅——”余音还在袅袅,老王就醒了。外面还一片漆黑,看看大山的轮廓,老王判断:已经到红土关了,再十分钟就到了,于是掏出电话,给杨谨华打电话:“杨主任吗?我们马上就到了!”
老王走下车,踏上家乡的土地,觉得格外的亲切。不知这次有没有时间去陪陪老父母,前几次回来都是快要踏上阶沿了,都看到母亲苍苍的白发了,却被局里紧急叫了回去。唉,走得急,烟都没来得及给他们带一条。在心里,老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子,还不如在家种地的弟弟,虽然弟媳厉害点,可毕竟在父母面前。高山村主任杨谨华迎了出来,一双眼熬得通红,说:“王所长,来,先吃饭,天快亮了,颠簸了一晚,肯定饿了!”老王习惯地挥挥手:“饭先不忙,先说案子。”他们走进暖和的村办公室里,杨谨华说:“这次案发地点在风垭子。下了雪,一尺多厚,谁知道这么冷,还以为是停电了。下午才发现,马上就报了案。”正说着,忽然几个人闯了进来,拉着老王的手说:“所长,一定要帮我们把电线追回来呀,这可是我们省吃俭用筹钱搭的电呀!”老王仔细看看,是大爷,二爷,还有三舅,老父亲也在里面,比去年见到的时候更瘦了。老王喊了一声“爸爸”,就把头转了过来,说:“大爷,二爷,三舅,你们放心,我也是高山村的人,一定还高山村一片光明。”于是大爷,二爷,还有三舅,老王的老父亲就出去了。杨谨华接着说:“我们步着脚印,到了村里就乱了。我已经派全村的民兵把守了各个路口,电线绝对还没流出村外,村里我也让人排家排户查看了,废品收购站也查了,还派人守着。”老王又挥挥手,杨谨华就出去了。
老王在桌沿上趴了下来,好几天没有休息了,白天忙着出警,晚上忙着照顾生病的妻子,已三年了,药渣都堆成山了,病情就是不见好转。但此时老王的头脑却很清醒,破案他也从来来没有含糊过,在局里,老王是有名的“福尔摩斯”,其实并不是他破案有多神,而是他实实在在有一颗为老百姓办事的心。老王在头脑里仔细梳理着案情:路口守住了,村里也查过了,电线会被藏到哪里呢?以前这类案子一般一搜或者到废品收购站一查就赃物就出来了,这次看来真的有点难了。难道轮到为家乡做点事反而就有力无处使了吗?
老王靠着靠背眯着眼睛,浓黑的眉尖向上微微挑起,灰白的头发显得有点凌乱。家乡的每个角落他都是很熟悉的,他思考着哪个地方可以用来藏赃物,下雪天,能藏到哪儿呢?野外肯定不行,可家家都找过了!想着想着,忽然梦中那个声音又出现耳际:“打铜锣补烂锅——”这是他很小的时候,乡上的电影队来放过的一场电影,里面一个缝补匠唱的一句招揽生意的话。老王头脑里灵光一闪,把杨谨华叫了进来,大手一挥:“去,把个路口的岗哨撤了,把收购站的岗哨也撤了,找个人进村来收废品。我们天亮就回去,在红土关等你电话。”又低头一阵耳语。
老王靠着墙睡着了,又做开了梦——满山洁白的梨花开得正盛,老父亲在挖电线杆窝子,裤管近乎于空荡。远处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回来吃饭啰!”老王张开嘴巴,耳边又传来妻子的声音:“老王,我喝了药,精神好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