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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前方的月亮桥，就要到她家了。十月响午的太阳还是热得让人难受。 我把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走下车点燃一支烟。几个牵着黑水牛的乡下老汉好奇地打量着我，从我一身穿着就看得出是城里过着富足生活的人。墨绿色的大众帕萨特汽车和锃亮乌黑的皮鞋，就与这偏远小村落形成不相称的对比。这里对我来说，太熟悉不过了。
虽说离开清平县十年了，这里的村落公路旁的树木还是那样灰蒙蒙地，除了雨后初睛才显得清新。每天从云南过往这个村镇的大货车来来往往，给这个原本清冷村镇带来了生机。村子靠南面群山的农户纷纷建起了新砖瓦房。
这十年来，我吃了不少苦，当初离开清平时，没有人为我送行。今天来也是独自一人。
我上车关闭电门，拿出一瓶矿泉水，如今城里人都爱喝这种瓶装水。车是三个月前在上海大众汽车4S店订的，就颜色足足等了两个多月才提到车。当初就想买辆进口的越野车，一来是为了方便来清平县，过去这里的山路不好走。二来自已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和坎坷，该享受一下了。几次看好了德国原装宝马X5和瑞典的VOLVO S80 T5、大众途锐3.2。这几款车在欧美国家挺流行的。对有着十几年驾龄和上千万家产的我来说，买个国产的帕萨特1.8T似乎有点委屈自已。从排量来说，1.8T带涡轮增压发动机的动力在城市里行驶确实并不算弱，.大排量车好是好，可太张扬也未必是好事。我十分清楚这千万财产来源于一张10元的中奖福利彩票，还是小心行事为好。这么多年来，我早养成了节省的习惯。
这些年来，我有过一种很强热望，能有个机会自已驾车来到离清平县50多公里外的月亮村镇，去她家去看看。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请了十天工休假，正好新车也需要磨合。过去在清平县工作整整十个年头。每年休假常常乘长途班车回居住在南宁父母家，有几次还骑着摩托车跑过这段路。这次自已开车是悠闲地开着，为的是饱看一下周围的景象。公路路面确实比过去结实多了。新铺的沥青路面，在强烈的日光下，散发着清腥的沥油味，小车不知疲倦飞快地上下起伏。
早上七点从市区出发，行经市区外环道路之后再走了近50公里的高速路，100来公里的三级山路。看一下车内的里程表一天跑了200多公里。算下来用了3个多小时，再过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她家的月亮镇了。
这十年，我常常想，特别是每逢节日。这种想，很使我伤感和苦恼，这样时候，我就开着摩托车在市郊外疯狂一阵。或是拿起当年自考的《大学语文》大声念。借上网、5000米体能跑，好把这些事情忘掉。不久，觉得这种情感有些欠妥。现在心里平静好多，并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激动。
离开清平县时，提着大包行李走出自已工作十年的海关大院，孤独的我没有人为自已送行。记得那天应是星期六早上，大院里好冷清，也是十月的秋天，大部分同事都到口岸值勤去了。
现在对原来的那海关大院重游的感情一点都没有了，车经过海关办公大楼时，车飞快地驶过。十年前种的桂花树应是长得很高，还有东面围墙边的黄皮果树，如果不砍，黄旬旬的挂果，好诱人。院子里的孩子们每年十月时，都眼巴巴望着成熟的果实。在树下跳跃着。大人们带着孩子在操场上练童车，女人们则在树下欢乐地看着。
她家在月亮镇东街头上，街头外十里路有一座弯弯的古桥，因桥洞像半月，故因此得名。
开车到镇上也就几分钟的光景，近来村落的河堤已被破坏，小河两边成荫的小叶桉都被砍伐掉了。富起来的村民们都拉开网箱子养鱼。稻子刚收过，地里的几头黄牛低着头在田梗边嚼着青草。我降下车窗，望着田边枯黄的稻根，离她的家渐近了，却是一阵心烦意乱。我想起许多事，她的父母现在也该有六十以上了吧。一别十年了，不知两位老人过得怎样？
不知是兴奋还是伤心的情绪交杂在心里，这是一种沉重的压迫，对我的心是很大的撞击。我的心里驱逐这种思想的感情，车开得很慢。
车到了月亮镇西街头，我没有开车进去。车停放在镇上的废弃的粮所大院里，街上很安静，没见到一个熟人，这正是人们吃午饭的时候。我沿着粮所旁边的小径走向她家。
在门口遇见了她的父亲，他正在屋外忙着收拾客人吃完的碗筷。看得出今天的卖粉生意有些清淡，往常下午四点钟还有赶圩的外村人来吃粉。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昔叔!”
她的父亲一怔，睁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笑，“是洪达啊！”
“嗯！您们还好吗？”
“好，好，还好。”昔叔边说着，眼角边含着泪水。
“快！屋里坐。”
说完放下手中的碗筷，朝着里屋喊道：“睛子妈！你看谁来了！”昏暗的里屋里走出一位发白头发的老妇人，头上扎着一蓝色头巾。真的苍老多了，我心里猛烈地擅着。想不到十年的光阴，十年的失女的伤痛，心里和精神上无情折磨着他们。
昔叔拿着一个大大的海瓷碗要到里面的厨房盛粉，望着我说：“一定饿了吧，跑了那么远的路。”
“昔叔！你别忙了，我在路上吃过了。”我习惯抬手看了看表。
我疲惫地斜靠在木沙发上，确实有些累了。外面一缕阳光歪歪斜斜地从门外进来，整个屋子里热烘烘的。
“对了，昔叔！我在市里买了一些好药，还在车里呢？差点忘了。”我起身向外面去。
“先坐会，别急。我帮你要要去。”昔叔转身跟上去。我摆摆手说：“昔叔！您别去了，我是自已开车来的。”
昔叔惊愕地望着我，半响才回应过来。
“ 哦！那你去吧！”老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我从车后备厢里拿出大堆东西，迈着大步回到屋里。她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煮好一碗莲子汤，这是我最喜爱喝的。大大瓷碗里冒着热气，看着两位老人，我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本来这次回来想说的话突到嘴边不知为只啥又忘了。我起身向里屋走去，想看看二楼的那盆三角梅花还在吗？过去每逢过节时，她都带着我来她家。有时住上两三天，种种花，到月亮桥附近的小河边钓钓鱼或是到镇外村头上编稻田人什么的，挺有意思。可如今，唉！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二楼上的三角梅还在，花开得更多。从二楼的阳台上一直爬到三楼上的木窗上。鲜红红的，非常美丽。我不由自主地轻轻跨着上了二楼，向南边的这屋是我住过的，向北边的那间是她住的。我轻轻地推开房门，里面的摆设和家具还是原样放着，门拉手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留下明显的手指印。刹纳间，心里一阵痛感。显然这屋子很长时间没人打扫过了。我明白，老人是怕触景伤情，不愿再看到女儿的过去。
我没有进去，在门外站了好久。十年前的往事不时地在脑子里飞快地浮出，像月亮桥下小河里新生的水泡。父亲和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自已的身后，让我冷不防吃了一惊！
“小睛的东西都在这呢！这几年我和***都没动。”老人有意把目光向着窗外的那盆梅花。
从老人低沉的话语里，我听得出来自已似乎不应该现在这时上楼来。母亲没有言语。她呆望子着自已的丈夫。停了一会，才说：“洪达，你累了，先到楼下休息一下吧。”
昔叔轻声咳嗽了两下，说：“别看了，十年了，人都走了。你能常家看看，我们就很高兴了。”
听了这些话，我再也忍不住要涌出的眼泪，三人在楼上都情不自禁地轻声地哭泣。
我在楼下心里胡乱地吃完了那碗莲子汤，两位老人都默默地没作声。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昔叔,！昔婶！我想去看看她。”老人们没吱声，只是抬头看看了我。最后说：“那你去吧。”
十年前的那地方没变，只是周围的野草生得好快，足有半人多高。向南边是一块自留菜地，石碑碑上的字还是非常清晰可辨。我上前拔去坟头上的杂草。在碑前插下三柱燃起的红香。手扶摸着每个碑文说：“睛，我今天来看你来了，还记得十年前在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在你身前许下的三个誓言吗？今天我终于完成了。在2000年，我完成第一个诺言。我如愿以偿地走出了大山，在2004年，我完成了自学考试的专本科全部考试课目。我用了整整7年时间完成了第二个诺言。上个月，我刚买辆新车。这是我许下的最后诺言。你听到了吗？”不知何时从低洼的自留地的东刮起起风来。坟下的苦楝树落下几片金黄的枯叶，象一个风残落泪的老人。我仿佛感到自已的声音在风中急剧颤抖着，随着微风中倒落的香灰。又悄无声息地飘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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