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拜月教,江湖史上最阴毒狠辣的邪教,残害苗疆无数黎民苍生身家性命的邪教,武林正道为其不齿的邪教,人人恨之入骨得而诛之的邪教。 拜月教,自一百多年前圣莲教主创教以来,一直以邪魅术法统帅教众称霸苗疆。其术法之恐怖,手段之残忍,江湖任何一个邪魔歪道无人能出其右。拜月教的教徒各个是下降头的好手,其中最为血腥的蛊降,即中降者会体内生出无数的毒虫遭万虫啮心而死。拜月教为扩张地盘,不惜穷兵黩武征战四方,每当教众死伤过重时,他们就训练“鬼降”,既抓来良民百姓家健康的少男少女,将其周身血液放干净而不让其死去,再以蛊毒将其制成只有形影而没形体的不生不死的“鬼降”代替其杀人。而这种鬼降的食物,便是“元菜”——百姓家刚出生的婴儿被捉来活活掐死,用其新鲜幼嫩的血肉和无法转生的灵魂种植出来的菜。拜月教所有灵力的来源,就是“圣湖”——那鲜红的由无数枉死者的血液和怨念汇集而成的湖,无人敢靠近其方圆十里,一旦靠近就会被冲天的血腥气熏晕,被那无数冤魂撕咬而死的湖。 就在苗疆百姓被拜月教折磨得生不如死时,一个可以足与拜月教抗争的“光明之教”诞生了——烨火教。烨火教是由一个红衣飘飘容颜端丽的中年女子所创,无人知其姓名,每个人都按照她的吩咐,不称其为教主,只称其“长姐”。她说:“天下人人皆兄弟姐妹,而我此行,便是拯救苗疆民众于水火。”她率领弟子开山辟路,渡河搭桥,垦荒造林,烧砖造屋。她将无数被拜月教逼迫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迎进自己的领域,帮他们驱毒治病,重建家园。她教大家武功,教大家如何抵御拜月教的各种术法,教大家如何保护好家中的老幼妇孺。她教人们读书识字摆脱愚昧,教男人们如何赚钱经商,教女人们如何织出最美的丝绢。她从不用严刑酷法统御教众,而是每晚将众弟子和各家的成年男丁集中到一处,背诵教规教义,谈讲圣贤之道,以图净化众人心智。如有作奸犯科者,她只令其戴枷劳作,并不加以体罚。 在长姐的治理之下,苗疆南北部的差别不啻云泥。南部苗疆在拜月教惨无人道的蹂躏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北部苗疆则富足昌盛民心安乐。即便如此,长姐也从不居功自傲。她不许别人向她行礼跪拜,不许百姓向其纳贡,而是率领众弟子亲身劳作耕种纺织,用以赚取生活所需。不但如此,每逢有教众和百姓家中遭变亟需钱财时,长姐更是倾囊相助不遗余力。所以,在烨火教的每一个人的眼里,长姐不光是精神领袖,更是大家的慈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是守护神,是主心骨。 长姐一生无家无业无儿无女,身边只有一个入室弟子与她情同母女——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众人皆随长姐称其“霜儿”。霜儿乖巧灵秀,长姐教授其文章武学总是一学就会过目不忘。霜儿心地慈善,虽深受大家疼爱,却谦恭矜持吃亏让人,从不与人口角争执。大家都说:“霜儿不愧是长姐的弟子,长大以后公然又是一个‘长姐’。” 那是的北苗,真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乐土,人间的天堂。如诗如画的美景中,男耕女织秩序俨然,穿着红衣的烨火教弟子,是绿水青山中一朵朵盛开的红莲,是整幅画卷中最令人动容的一幕。 如果一切都能永远继续下去该有多好!怎奈,天不遂人愿。 北苗的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引起了南苗的极大骚动,无数南苗人撇家舍业星夜投奔至此,以致拜月教领地里的百姓越来越少,捐税渐薄甚至出现了入不敷出的局面。拜月教上下坐不住了,终于派人来打听,方知北苗还有这样一个宗教与之抗衡,将民心全都笼络而去,所以拜月教才会孤立至此。 一场血天龙战就这样爆发了。漫天的血腥遮住了上苍的眼睛,天亦无情不分善恶,杀杀杀杀杀杀杀!民心所向的烨火教虽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却抵挡不住拜月教那阴枭可怖的术法。长姐虽武功超群,依旧丧生在蛊毒之下。可怜那仙容月貌佛祖心肠一个人,竟被毒虫噬咬得连个全尸都不曾剩下。无数长姐的弟子和教众为了保护百姓而殒身在鬼降的尖牙利爪下,殒身在分血大法和噬魂术下。血水成海水,孤骨没荒草,新贵韩元就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烨火教殁了。 人间再无长姐,北苗再无守护神。教众被屠杀干净,尸骨抛入圣湖,灵魂无法解脱,日日受着那恶鬼的蹂躏。 百姓的财产被查抄,拜月教大发横财——那践踏着长姐尸骨换来的横财! 叛逃出的百姓被刺穿锁骨用铁链拴在一起押了回来,男子为奴女子为婢,老的不能劳作的丢给灵兽们做食物,怀孕的妇女被剖开肚子取出胎儿做元菜。能活的就做奴婢,不能活的直接扔进圣湖喂恶鬼。 烨火教,这个苗疆永远的神话,这个曾经给无数人带来光明和温暖的善德之教,这些替天行道怜弱惜贫教徒,这个把爱和福祉传播四方长姐,这美好而幸福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夜怒放的昙花,最终淹没于苗疆的雾霭嶂毒之中。 二 月宫之夜,丝毫没有月亮。 墨黑的天幕,像过了时的重裘,压得人窒息。 露断更残,密桐无影。 有风掠过,繁枝茂叶间惊起琐碎的飒沓。 “叭”!数枚齐发的石子精准无俦地落在四名侍卫的眉心。翕合间,石子与昏死的尸体同时坠地,悄然无声,如扬花堕水。 风袅袅,惊起几滴白露,轻盈地飘入烛火辉煌的月殿中。 黑衣,在灯烛摇曳的光影里如一流灵活的乌金。“唰”!紫剑出鞘,细碎的声响有如初冰乍裂,而在剑光与烛辉的明灭之间,那一双黑暗与黎明交会场所般的眼眸瞬息万变。一看便知这黑纱下的容颜,一定是冰琢雪砌般的晶莹明澈。 黑衣人剑锋一凛,径直向店上的拜月教主刺过来。人到中年却美艳不可方物的圣莲教主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从那呼吸吐纳间她已经知道这就是一个空有外功内力都不纯熟的少女,何惧之有!自己略动动手指用最简单的术法都可以要了她的命。但她不想这么做,一个有武功的少女是做鬼降最好的材料,她想要活的。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个少女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行刺拜月教教主。 众弟子已经将黑衣少女团团围住,少女长剑翻飞,一道道剑光向四面八方直射而来,寒若玄冰,艳如紫电,像青翠的秋山笼罩着的几痕雾紫。剑影高华,剑气纵横,剑意决绝,在少女指骨嶙峋青筋脉脉的手中,这仿佛不是一场生死决斗,看起来更像一种表演,一场游戏,一场美妙绝伦的角斗,一种另类的杀人游戏。 众弟子已经领师命不可伤其性命,只抓活的,也不要动用术法,她想看看这个小丫头的武功究竟如何。可没想到的是这女刺客的武功一般,可杀气不小,几番角逐下来已经遍体鳞伤能洗下一身血水了,可眼中的戾气却是越来越浓,她不光自己越战越勇,手中的剑更是变成了嗜血的狂魔,需要不断饮血才能更加兴奋。虽然那上面更多的是它自己主人的鲜血。 就在女刺客力量越来越弱几近瘫软的时候,众弟子也厌倦了这种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打斗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仿佛不长脑子一样闯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师父,弟子给您老人家准备好了夜宵,请您快用吧。” 突如其来的一个身影闯进了打斗的阵营中,彷佛根本不怕那些刀剑和拳脚伤到自己,完全没有知觉般的。众弟子慌忙收起招式,“小师弟小心!”一碗热汤面泼喇喇地全撒在武功最高的大弟子身上,将他烫得“哎呦”一声,长剑“铮铮”落地,犹自替主人无奈。 “大师兄你没事吧,真是可惜,我好不容易替师父做好热汤面。”贸然闯进的愣头青丝毫不觉自己差点从鬼门关闯了一遭夺回了性命,注意力反而都在那一碗面上,“师父您看,这可是我今天特意从山上摘了鲜菇蕈子和木耳,用五种谷类磨好的面粉给你做成了热汤面。我知道你的口味,不喜欢葱蒜那些俗香,所以我特意取竹叶中的竹汲水,比山泉水还清甜甘冽,给您做的面汤。我还用麻油和花生油两种油煎了鸡蛋做浇头,另外还摘了紫苏和朱实的叶子做配菜,最是清香扑鼻健脾益胃的。只可惜啊,大师兄,你也太不小心了,白瞎我一片孝心了。” 黑衣少女愣了,如此生死关头,眼前这个少年居然轻尘不扰似的还在这里大谈美食之道,一副撒娇嗔怪的口吻。他是幼稚无知还是天生痴呆愚钝?再看那少年的长相,又不是鲁拙憨蠢之人。他和其他弟子一样身着白衣,颀长挺拔的身影似挟裹着漠漠飞雪般,脸庞清瘦俊美,剑眉星目,眼神比月光下的露珠还要明澈。他像一泓清泉,长沟六月去无声,周身上下没有一丝邪气和杀气,全是婴孩般的澄净。 大师兄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个活宝般的小师弟云翼,“你无故闯进剑阵反倒怪我?” “当然怪你,你打掉了师父的夜宵啊!”云翼不服地大叫,然后又嘟着嘴坐在地上看着宝座前那头戴月魄衣衫华丽的高贵美妇人,“师父你看他呀,您可得给云翼做主,要他赔!要他赔!要不我不依嘛!我不依嘛!”说着还像小孩子一样蹬着腿捂着脸擦起眼泪来,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