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去年底从基层荣升机关副处长,任职于要害部门的实权岗位并主持工作。说话间一年过去了。一年来,让小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忙活。工作上忙一点累一点,倒并未感到太大压力,毕竟年轻精力旺盛。而发生在身边的一些让他感到既新鲜又微妙的事,却让小李有些疑惑又恐慌不安。 一个是应酬的事成倍增长且复杂了许多。原来是一星期轮不上一顿酒,现在一周七天,很难陪家人吃上两顿晚饭。原来哥几个想喝酒了,或轮流做东或“抬石头”,四五人有说有笑,三两百元吃饱喝足,感觉挺爽。现在多是喝公家的酒,一餐动辄三五千甚至上万,一顿酒下来,常常想不起来大家都说了些什么,也想不起来都吃了些什么。最要命的是陪同酒量过人、精力超盛的领导喝酒,几个小时下来,自嘲为“床底下的夜壶不是装酒家伙”的小李,中间必去两次卫生间,食指中指直捅嗓门,激流涌出,让沸腾的胃安静一点并腾出点位置,以利再战。要说那是真够难受的,但又怎么办呢?领导常常喜欢用“酒风反映作风”、“把酒识人”之类的话,点评各位陪喝者,且常常认真的很,让人觉得那绝非酒话。而且坊间还就真的传出机关某位条件挺好已内定扶正的副职,一时疏忽,因“酒风”而得罪了手握予夺大权又特能喝的领导,一坐就是两年多的冷板凳。后来想方设法多次喝酒赔罪,胰腺也喝出了毛病,总算迈过了这道坎。若光是喝酒还算简单,喝完酒又常常是新节目的开始,或唱歌或泡脚或按摩或“斗地主”,总得折腾到凌晨,第二天真的象大病了一场。 小李醉了几次之后,越发想不明白:领导的身体难道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喝酒在官场上真的那么重要?酒风就真的能反映人品?我看有的人喝大了之后更显得没“品”。唉,随他去吧,反正大家都这样,都疯了似的。不喝也得喝,喝了也白喝,白喝也要喝,大家都在喝。朋友也劝过他:别书生气!否则,你会变成官场另类、二百五! 更让小李恐慌的是接踵而至的礼品礼金。在基层工作的时候,逢年过节,除了亲朋好友之间的礼尚往来,最多是跟在领导后面分一些土特产之类的,偶尔也能收到张把张购物卡,大多是福利性的,也就在千儿八百范围内。反正大家都有,面额也不大,收也就收了。但现在却不同了,送的礼价值越来越大,送礼的人非亲非故甚至根本不认识,送礼的方式更是花样翻新。一句话:相当复杂。这让小李有些惶惶然不知如何应对。这不,再过个把月又到春节了,小李的家里、办公室甚至下班的路上都会有人拜访。送的礼物中,土特产之类的已很少见了,大多是消费卡、现金,还有就是黄金珠宝、玉石之类的,东西不大,价值不小,至少都在万儿八千的。面对这些,小李除了吃惊就是害怕。出身于乡村教师家庭的他,从小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视这些东西为“不义之财”,是陷阱,是绳套,是会葬送一生的东西,那是绝不敢收的。再说,一个人一个活法,小李并不觉得自己多需要这些东西。于是小李使出了浑身解数,东躲西藏,南推北挡,恨不得给人作揖求饶。有的费了老鼻子劲,最终让来人提溜走了礼物,可常常得听对方几句难听话,小李还得恳请理解,倒好像自己亏了理似的。但更可怕的还是那些说死说活也油盐不进的。要么指天发誓:李处,天地良心,就是感谢,没别的意思!可小李就是没弄明白对方要“感谢”自己什么?要么大秀“兄弟”情,“兄弟,哥的脸面你也不给?”有的则把东西放下就跑,知道你不能撵到走廊上咋呼。昨天晚上,小李在家里接待了一位自称是老乡且是拐了八个弯的“亲戚”,一直缠到夜里11点,依然不愿拿上东西走人,并越说越近乎越说越带劲,大叫“咱这什么关系?让我把东西拿走,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很少发脾气的小李实在忍无可忍,涨红的脖子青筋暴跳,一拍茶几也叫了起来:“我要收你东西,你不是打我脸吗?赶快拿走,我要睡觉!”这一声大喊,着实让对方吃了一惊,赶忙拿上东西,嘟嘟囔囔摔门而去。 要说最让人头痛的,还是那些想尽办法也退不回去的礼品礼金。那些东西一天不处理妥当,小李就一天睡不了安稳觉。小李很清楚,节日送礼绝不会只送他一人,上下左右一般都会打点,份量不同而已,这是人所共知的“规则”。至于各人如何处理,不得而知,也没人会问。小李是铁了心“婉拒”,甚至“委婉”到象做了错事一样,请送礼人理解、谅解、帮忙,恳求拿走礼物。能退回去时,也特小心翼翼,生怕同事知道,得罪人不说,还可能落个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那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敏感与尴尬。实在退不回去的,小李倒也想到过有条“路”,那就是上交纪检监察,但这“路”却不敢轻易走。因为在机关一年多,既没听说过这个“路径”怎么走,也没听说有谁这么走过。交上去万一漏了风声怎么办?岂不是拐着弯卖了别人吗?那还能在机关混吗?这风险不是没有。连党组会晚上讨论的人事安排,第二天便传的纷纷扬扬,而且常常兑现。人急了,有时会突然开窍。小李突然想到在自己曾工作过的二级单位任纪委书记的舅舅,他可是个“老纪检”,找他肯定有办法。一番沟通之后,舅舅很为难,但还是喊来两个部下将退不回去的礼品礼金收来,逐项清点登记在册,并特意加注了一段文字说明,再让部下为小李开了“证明”,又对部下嘱咐了一番。小李知道,这张“证明”就是“护身符”,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嘘了一口气。 送小李出门时,舅舅悄悄的告诉小李:“严格说起来,这不合“规矩”,因为你已不是我们单位的干部。但我想,交到纪检监察部门总是对的。抽空我再请示一下上级,看如何妥善处理。”今年总算过去了,但明年、后年、日子长咧?难道想当一名不贪的官,真的就那么难吗? 小李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困惑、心慌甚至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