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岗君彻底失眠了。 可能有酒精的作用。岗君有个毛病,晚上酒喝大了,兴奋的时间比较长,往往凌晨两三点仍难入睡。不过这次可能不仅仅是酒精的作用,更难受的是内心的愧疚和良心的折磨。而且越是夜深人静,这种感受就越强烈。他甚至瞪着双眼盯着模糊的天花板看,希望那上面能显现老母亲的面容,给他一次向亲娘忏悔的机会。但那已不可能了,老母亲夜间已在老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老父亲深夜来电告诉了这个噩耗,并臭骂了他一顿。说他娘一直在等着他回去,硬挣着命不咽气不闭眼,家人看着挺难受,连哄带劝的,好久老人才咽了气。 不过,要说不尽孝的岗君也有他的难处。还算年轻有为的岗君,自打工作调到市里后,这年把几乎天天有应酬,好象就没端过家中的饭碗,那真叫一个忙。为此,老婆没少和他掐。更为难的是,夫人嫌农村脏又和公婆不大对付,为此他们一年也回不了两次老家。前天岗君接到老家电话,说母亲病重送医抢救,希望他尽快回去,但夫人一打岔说“别听他们瞎诈唬,再等进一步消息再说”,这一犹豫,一天过去了。昨上午父亲又来电催他赶紧回去见娘一面,说医院已发病危通知,估计熬不过当晚。但因为难以说出去的原因,岗君又是一犹豫,母亲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事怕碰巧。好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上苍真要考验一下岗君似的,就在母亲病危的节骨眼上,忠与孝,确切的说是“求官”与“尽孝”的大冲突,就真的摆在了岗君的面前。再过一段时间,市里两会将要召开,听说换届要动一大批干部,而岗君这次又因诸多机缘巧合,很有希望挤进副市长候选人的圈子。为此,岗君近期异常兴奋,恨不得一天能喝六顿酒,一周能拜十八个门头,把所有该招呼该打点的都恭敬到位。因为,到时候多一张推荐票,就等于多一级接近宝座的阶梯。尤其让他激动不已的是,前些日子,他通过铁哥们女友的闺密,攀上了市里一位在用人上很有话语权的领导,在下一番狠功夫运作之后,那位领导表示很看好岗君,并当着岗君的面电话约请了几位至关重要的人物,要与岗君聚聚,时间就定在昨晚。这些重量级的人物,平时岗君可是想请都请不动的。听到亲娘病危都没流泪的岗君,这会真的有点热泪盈眶了。突然感到没有什么背景的自己遇到了贵人,从此也有了靠山,更感到自己似乎已快踏上市长楼的台阶,你说这良机能耽误的起吗?可家中病危的亲娘怎么办?都是大事啊!真他妈妈的折磨人!情急之下,岗君甚至暗暗的求起了佛。乞求佛能帮他实现求官与尽孝的两全,让母亲哪怕再多撑一天,让他把这顿可能改变他一生的酒喝了,再立马赶回老家为亲娘送终。不知为什么,岗君在痛苦的心灵挣扎中,还就越来越相信佛会帮他,这还真的给他带来一份短暂的安慰与平静。喝!欲成大事者须敢做敢为。岗君依稀记得有句什么格言,叫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所向无敌”。眼一闭,随它去,说什么这顿酒也一定得喝!一阵伴随展望与联想的兴奋之后,岗君毅然把亲娘病危的来电抛到脑后,心无旁骛的陪着领导拼上命的大喝了一顿。把领导们喝美了,也把自己彻底喝迷糊了。不知怎么回的家,也不知怎么上的床。吐了两遍之后,反正也睡不着,乘着酒劲壮胆,把老婆叫到床前,一会喊着“市长夫人”冲杯咖啡,一会叫着“达令”削个苹果,直到近午夜时分父亲来电,老婆接过电话后大喊一声:“你娘死啦!还装!” 岗君这才彻底惊醒了,疯了似的抢过电话,但什么都晚了。 狂热与兴奋终将过去,良知和真情总会回来。岗君盯着天花板,回想着母亲苍老干瘦的面容,想像着母亲咽气前绝望的目光,回味着父亲放下电话前喃喃自语似的责骂:“不要回来喽,当你的官吧,官比你娘都亲都大!” 岗君双手捂紧了脸,两行热泪顺着耳边浸入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