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期接到人劳局的通知参加面试时。天已接近黄昏。 他觉得一切来得突然,也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在一阵激烈的兴奋之后,愁绪又随之即来。连续下了几天大雨,道路冲垮,河水蔓延,要在明天九点之前报道,即使孙猴子再世、神仙下凡恐怕也难以到达呀!他开始埋怨老天,埋怨老天故意和他作对;接着他又埋怨父母,埋怨不该把他生在这个穷乡僻壤;最后他又埋怨人劳局的领导,为什么给他通知的这么迟,这不是明显的再凑他的短劲嘛?!一切埋怨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的思想是多么可笑!天大由天,你一个凡夫俗子能耐之若何?赶紧动身才是正事。他匆匆收拾好行囊,行走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 雨仍然不停地下,密密麻麻像空中斜织的布;乌云把天空夯的严严实实,让人觉得万分压抑;冷风钻进裤筒,让他打了一个寒战。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一切都像死了一般的沉寂。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好不容易遇到一辆摩托车,他像遇到救星一般。出自本能的反应,“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司机先是一愣,当听到他的陈述完毕。爽朗的一笑:“说,这是好事,我就当回义工吧!”他激动得差点要磕八个响头。 太平渡到了。这是一个千年古渡。谁也说不清它形成于何时。在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它可能就横据于此。它既是这座县城的一个天然屏障,又是制约这个县城以南几个乡镇发展的瓶颈。更让人苦不堪言的是,由于这道天堑,逼死了多少病人,产妇,使他们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抢救时间!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东风汽车制造厂想在“天堑”以南的平地建厂,顺便在这里架一座大桥,由于多重原因一时搁浅,可这一错就是五十年!现在,趸船早已停渡,机船也不敢在这么大的洪水面前铤而走险。只有那咆哮的江水气势汹汹地奔跑,似乎在炫耀自己的神奇和人类的渺小------ 夜色缓缓地笼罩着大地,“天堑”对面的小城霓虹也在陆续的闪烁。方子期开始绝望起来。他明白,今晚如果赶不到县城,明早就将错过去省城的列车,那就意味他将失去一次绝好的就业机会。郁闷、烦躁,将他紧紧包围。这时,对面隐约传来了刺耳的歌声: 蓝幺兰草花哟,幺咿呀噢好嗨, 不呀不会开哟,幺咿呀噢好嗨 。 他忍不住了,大喊一声:“由——船——吗——” 怒吼的江水把他的声音吞噬得无影无踪。 这时,从对面的山坡上蹒跚走来一位中年男子,走到江边,提起锚头,把一只小舟拉倒稍微平静的港湾。大概是怕夜间涨水把小船冲走的缘故吧? 方子期赶紧跑去,带着近乎哭腔的声音说:“老伯伯,请您把我渡过去吧?不管要多钱都行。”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刷刷直流。 中年男子说:“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么大的水,安全难保呀!万一——” 方子期说:“我不怕,有啥事我觉不怪您!” 中年男子说:“您有什么急事?明天早上不行?晚上这黑咕隆咚的------”他欲言又止。 方子期又把自己的要事重说一遍。 中年男子沉默半晌,说:“既然你是一个才子,那我就考考你。有一次我渡船,随口想了一句‘太平渡口渡太平’这句上联,但怎么也想不到下联。也不知难住了多少渡客,你若能对出下联,我就送你!” 方子期想了又想,想不出一句合适的下联。忽然,他想到自己报考的职位,灵机一动,说“安康报社报安康,您看行吗?” 中年男子高兴的说:“好,好!小伙子,有两下!”说完,解开缆绳、收住锚头,对方子期说:“小伙子,我们这一行有讲究,就是千万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像‘沉了’、‘破了’、‘球了’之类的话千万不能说。” 方子期认真的点了点头。 中年人把竹篙往岸上一撑,小舟就颠颠簸簸的向江心驶去。 方子期高兴极了。现在他才觉得对岸的霓虹是多么的灿烂,传来的阵阵歌声是多么的悦耳。 船到岸了,方子期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叠钱钞塞进中年男子的衣兜。中年男子无论如何也分文不取。说:“小伙子,你去省城,要用钱的地方多。我这只是耽搁一点时间,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想挣钱,我是不会送的。你记住:无论你将来干啥,钱都不是万能的。” 方子期的眼眶湿润了。当他到达旅店,准备登记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已经丢得一干二净。 他像丢了魂一样飘荡在大街上,欲哭无泪、欲诉无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明天,明天对自己来说还有什么意义?稀里糊涂的走进一家饭馆,要了一瓶烈酒喝的醉如烂泥。最后,他像一只丧家之犬,战战兢兢的走进候车室,倒在凉椅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煎熬的一夜过去了。天晴了,久违的太阳露出了笑脸。候车室人流如织。落魄的方子期站在候车室门口,无精打采的像霜打得茄子一样。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这正是昨晚渡他的“太公”,他提着一个塑料袋,也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看到方子期,微微笑了笑,说:“年轻人,要细心呀! 方子期的眼眶再次湿润了,紧紧捂住他的双手。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现在才觉得,怒吼的江水在这个太平渡又算得了什么?(吴有臣 陕西 旬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