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小时候盼望说书匠来村里，却不是为听书，而是为了看说书匠的面目。只要他琵琶一弹，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嘴唇又厚又大，人又矮又胖，往凳子上一坐，脚板一踏，声音一拉，连唱带说的时候，哎呀！简直太有趣了，我围着说书匠转圈儿看，不知为啥，人漂亮了好看，太丑陋了也好看，大人们都入迷在说书匠的故事里，而我却在他五官中入迷。

这时候，有好事的人吼喊我，这娃娃探着脖子，看什么看，坐在圪崂好好听。

说我的是村里爱管闲事的张六，我就翻着白眼狠狠瞅他一眼，回头道：“你不看，咋就知道我在看？”

“哈，看吧，看吧，别像灯影子绕着圈儿晃眼。”

“谁在看我？”说书匠脚一抬，快板停了下来，一边问，一边讨要水喝。

“是我，你太好看了。”我抢着向说书匠说。

“哎呦，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说书匠抿了一口水，沾沾自喜地说。

“娃娃，你说说我好看在哪里？”说书匠问。

我抬头一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塞满眼角屎，嘴巴像污水河。

“哎呀，你好看在嘴巴和眼睛上。”

“是吗，我瞎子从来看不到别人，只有别人看我了。”说书匠好不得意的自言自语。

“ 你的眼角堆着龙焦屎……”

“好啊，我说书匠本来就是一条会飞的龙，眼角没有龙焦屎，谁可证明俺是龙的化身。”说书匠琵琶一弹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逗得满屋子听书人哈哈大笑！

“快说，嘴巴像什么呢？”人群里冒出了一句。

“ 嗯，嘴巴，嘴巴像，像什么呢？”我抓耳挠腮的嗯嗯呀呀，一时想不出来。

“你这娃娃，赶紧说啊，快说我的嘴巴像什么呢？”说书匠倒是等不及了，听书人笑个不停地催促。

突然发现他还有鼻涕在流。赶紧补充说：“你的嘴巴就和烂窑面子上的麻雀洞洞一样，那鼻涕就和麻雀洞里钻进的长虫一样吓人……”没等我说完，听书人比听说书匠说书还要笑的哗然。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小姑娘，你这是对龙的不尊。”说书匠一边弹琵琶一边哭着嗓子唱开了。他唱到把全村老少编个地骂完，人们还是给他鼓掌加油。因为他骂人弹着琵琶，嘴角扭动起来实在幽默，让人听着不恼不火，反而比起正规说书好看至极，那才是一个艺术家心头所发泄的真实情感，人们像是欣赏他最经典的曲调，最后他听到人们热烈的鼓掌，不知是愧疚还是有意，嗓门一变就开始了正规说书的步骤。

其实我没有说他，他也会每次来找机会弹着琵琶骂一骂村里人，这是他的幽默搞笑联合在一块的游戏，人们不会计较他的，反而感觉这个人有趣，其实我看包括大人有很多都是看热闹，并不是真正听书。认真听书的人也有，他们不在房间，只是在门外坐着，听到有趣处认真听，听到说书匠瞎折腾的时候就会说：“让瞎子乐呵乐呵吧，一个人到这种地步挺不容易的，上天没给他双眼，我们不能堵了他的嘴。”

我想，不是所有文字都是用来描写美丽的，大千世界平凡者居多。说书匠虽然面目丑陋，可他的心是亮堂的，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不卑不亢，他都会用自己最特长的嘴巴和别人做周旋。（作者：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