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已经是深秋了,树叶枯黄,雪花般飘零,花朵枯萎,断肢残叶在风中涩涩地呻吟,让人倍感凄凉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小城。
进入十月,人情渐渐地多了,结婚的,给孩子过满月,过三年祭日的,贺新车的,贺开业的……这家宾馆前鞭炮声声,那家饭店前礼炮冲天,小车排成长龙,沾满街道,一幅喜洋洋的氛围在和秋天的凄凉对峙着。
中午饭吃过刚上班,大家走进办公室,有的倒水,有的脱外套,有的还未坐稳当,只听见门咚咚地敲着,小张开了门,进来的是局里办公室主任小刘,手里捏着一张请帖,正在寻找贴的地方,小张说:“别贴了。”小张的意思是办公室的墙刚粉刷过,非常的白,如果贴上红纸,撕不干净,留下红点把墙弄脏了,怪可惜的。
谁知小刘一脸的不高兴,就站在办公室的正上方,举起手中的请帖说:“这次人情就是和以往的人情不一样,局长已经写了批条,这次人情是政治任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小刘的话音未落,老梁就生气地质问小刘:“啥是政治任务?为啥这次人情是政治任务,而走咱们本单位的人情就不是政治任务?”
其他的人也纷纷为老梁助阵,都说:“这个人我们不认识,走啥人情?”
小刘说:“这个人是县发改委齐主任的老丈人,十几年前曾在这儿工作过。”
大家只是唏嘘一声,无言地坐在椅子上,真是弄不明白啊,在本单位的人,只要调出去,即使只有一月时间,也就不请原单位的人走人情了,知道请也是白请,要么在私下只给几个要好的说一声,到时候来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人,从不打扰。而至退休已经十几年了,还请原单位的人情,有这么请人的吗?
小刘还在寻找贴的地方,边抹浆糊边说:“现在是啥形势了,从上到下都在抓思想,抓工作,领导的话谁敢不服从?是不是思想有问题?”
炮性子老梁一步跨到小刘跟前说:“上面抓工作是对的,抓思想是对的,但没说走人情也要抓吧。”
小刘的脸涨得通红,也直起腰质问老梁:“这是局长的原话。你敢不服从。”
老梁说:“你别拿鸡毛当令箭,别狐假虎威,谁怕?”
小刘冲着老梁问:“你说清楚,谁是虎?谁是狐?”
老梁一下子说不上来,自知说话太冒失,就退回一步,低着头想回到座位上,小刘追上前一把拽住老梁的衣服说:“你今天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虎?谁是狐?”
老梁“唉”了半天说:“我说的意思是你不能动不动拿局长来说事,让人听着怪别扭的。”
小刘得寸进尺,口气更狂妄地说:“别扭就别来了,坐在你家里就不别扭了。”
小刘的这一句话老梁喂到口里了。老梁正气得无处发泄,见机会来了,绝不放过,一把抓住小刘的衣领说:“你驴日的有啥本事,让你爷爷回去就回去,我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哪儿?连人形都没有,你说,凭啥让我回去?连你这么坏的坏怂都混的人模狗样的,都没有回家,为啥让我回家?”
大家一看事情弄大了,赶紧把老梁拆开,把小刘推出门,小刘走后,大家又发牢骚,最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决定要去,因为大家都不认识。
后来听说,局长按人数把礼都送了,最后以买东西的名义入账报销。
又过了几天,县上开展秋季植树造林运动,把县城北面的几座山头,分给了各个单位,要求每个单位按时完成任务,如果完不成任务,一把手到县委书记那儿要解释清楚完不成任务的原因。这个文件一下,各单位买铁锹,买彩旗,联系车辆,忙的不亦乐乎。
栽树的那天整个山上热闹非凡,彩旗飘飘,人影憧憧,喊声鼎沸,大小汽车,络绎不绝,和过去农田大会战一样热火朝天。
小刘所在的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单位,有一百多职工,分了近四百亩山地,全部要按时栽上树。这天早上,办公室给每个职工发了短信,要求在会议室开会,时间是八点整。
大家收到短信后,纷纷往办公室走去,时间很快到了八点,还有几个人没有来,局长就叫小刘把会议室的门锁了,迟到的就别进来参加会议,并且让小刘几下名单,在绩效工资上扣除当月绩效工资的四分之一,也就是每人扣一百多元。
局长处理完这些事后,就转入正题,咳了两声说:“今天以后开会以后主要目的以后是以后。栽树,这是以后一项以后政治以后任务以后。政治以后任务……”
局长刚调来讲话时,每一个词后总要说一句“以后”,惹得大家想笑,就是不敢笑,只好把手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住手,开完会后,许多人的手掌咬了几个深深的牙印,血丝丝的。
在局长断断续续的讲话中,大家都明白这又是一次政治任务,不认真地完成,就说不清楚。
大家开完会,刚走出会议室,后勤科就买来了铁锨,彩旗,也只做了几副木牌子标语,副局长吩咐大家把一切准备妥当后,坐上各自的车,局长也坐上小车,开出了单位的门,私车和公交车,排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向北面地山上进发,嘹亮的运动会进行曲响彻云霄。
到了山顶,大家看到自己分配的任务后,都非常的吃惊,这儿已经栽满了树,高大挺拔的云杉,有的约有十米高,最小的也一人高了,还在哪儿栽树啊?正当大家疑惑不解时,技术员来了,给大家讲了载树的技术,原来在云杉的空隙里再挖坑栽树,许多人就是想不明白,眼看云杉这么大了,再往大长就有些拥挤,还要栽这么小的树,栽上能活吗?技术员为啥不考虑这个问题。
老梁就是想不明白这些,就问技术员:“这儿树已经够拥挤了,为啥还栽?”
技术员白了老梁一眼说:“这你问县委书记去。”
老梁吃了一句闭门羹,气得走到山顶上,秋风吹着他身边的柳树,呼呼的在怒吼,老梁一看山的背面,全是荒地,这十几年的退耕还林算是白退了,有的地荒草凄凄,有的地被水冲成小沟壑,老梁又想不明白,为啥每一任领导只把树往山的阳面栽,而且是栽了一茬又一茬,山的背面难道不长树吗?
技术员讲完后,副局长把职工分成几个组,临时认命了一些人担任组长,把这次任务分给每一个组,然后强调每一组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的就到局长那儿解释清楚。
大家开始栽树,挖坑的挖坑,栽树的栽树。
当大家栽到后面几块地时,地里全是树,没有地方栽,大家正在犹豫时,局长过来了问:“为啥以后不栽以后?”
组长说:“这儿全是树,没有地方栽。”
局长指着小树苗说:“这儿以后能栽。”
组长“啊”了一声,局长的脸色变了:“这是以后政治以后任务,任务以后完不成,树以后栽在以后哪儿?谁到以后县委书记以后那儿以后解释?你以后去?”
局长说着,从旁边一位职工手中夺过一把铁锨,狠狠地朝那棵小树苗铲去,小树苗被铲飞了,组长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这一铁锨铲在自己的心上,心里好痛好痛。这颗小树苗,也许花了好多钱,也许费了好长的岁月,才长了这么大,竟被局长在一瞬间铲掉,多么可惜啊。
其他的人一看局长这么干,也都拿起铁锨,朝一个个小树苗铲去。可以说一场杀戮正在进行。
几天下来后,栽树的任务很快的完成,县上组织了检查组进行检查评选,某某局被评为第一名,在秋季植树表彰大会上,“以后”局长作了大会发言,并受到了县委书记的嘉奖,和县委书记两人拿着一面锦旗,被记者拍了照,也录成新闻,在县新闻节目里播放,号召全县人民向这些先进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