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庄的老井有了婚外恋,而且决定离家出走,追求自己的爱情,谁信?打死也不信!所有七里庄的人,包括妇孺儿童,都认为这是个天方夜谭,不知是谁杜撰出的神话,所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老井,村里最老实最憨厚的,又没有文化,年轻时说老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也不会谈恋爱,况且在家里是有名的气管炎,什么事都以老婆马首为瞻,什么事都是老婆说了算,他有婚外恋,他那母老虎似的老婆秋菊还不剁不剁不吃了他?
没有人相信。
世事难料,可就是那么怪,看平时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秋菊哭啼啼的可怜样,人们就有了点半信半疑,直到老井提着简单的行李,义无绝然头也不回走了,人们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难道目不识丁的老井学起了浪漫,玩个黄昏恋吗?
无风不起浪,还真有其事,老井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隔了一千多里地,为了她,他竟抛弃一切,追她而去,留下诸多疑惑和遗憾。
老井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前几年还一直在家,从没出过远门,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假如不是秋菊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骂着打着赶他去打工,假如在工地上遇不到阿凤,他们的故事就会平淡无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自黄土回归黄土,就像一片落叶,繁茂绿荫最后回归泥土,激不起一丝的波澜。
那天打工回家,老井算计了多少遍,一共九个月零八天没回家了,不知怎么,领了工钱,他也有了年轻人归心似箭的欲望,他也要了冲动与欲望,感觉到身下已经顶起了帐篷,虽然五十多岁了,他也渴望和老婆好好亲热一会,就像工友们在城里和美容院的小姐们所做的那样,他也想回家尝试尝试。
兴冲冲回家,尽管已经打电话早早告诉了回家归期,到家还是冷清清的,秋菊此时正激战正酣,他不用猜就知道,他的心一下就掉进了冰窖,摸出一颗烟,迷茫地望着窗外。
说起菊花,刚结婚的时候,虽说不是大家闺秀,但也称得上小家碧玉,温尔文雅彬彬有礼,虽说模样不算太俊,但因为家出名门,家境殷实,盼望着找一个如意郎君,当时追求她的趋之若鹜,菊花的母亲当家,挑剔的尤为仔细,属相犯相不说,在东方和西方的不说,小一岁两岁的不说,生日不在春天的不说,挑来挑去,菊花马上进入三十的剩女,在农村,姑娘不到二十基本都有主了,结果菊花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千选万选,当时的老井各方面都符合菊花娘的条条框框,只是一条,老井父母双亡,家里穷的丁零当啷,就三间快倒塌的土坯房,若是前几年,菊花娘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只是菊花青春不再,再加上菊花见了老井,一眼就看上了当时的帅小伙,非他不嫁,于是,菊花娘也就极不情愿地答应了这门婚事,一切大操大办的费用都是女方出钱,嫁妆丰盛自不必说,没结婚前,女方出钱,资助老井盖了三间砖瓦房。老井没花一分钱娶了一个媳妇,在当时传为佳话。
老井是个能人,在农村无师自通,他的脑子好使,除了将庄稼持弄比别人好外,他还会木工瓦工,会烧砖会盘炕垒灶台,另外杀猪宰羊的活全会干,正因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谁家修修补补,只要喊一声,准去,而且干活又不惜力,深得邻居们的好评。
结了婚的老井可变了样,由于人穷志短,加上菊花娇生惯养任性暴躁,老井被菊花牢牢掌握着,成了一个有名的气管炎,再有邻居求帮忙,不敢应了,叫去问菊花,菊花呢,总倪斜着眼睛,拿话刺老井,就你能,给人干活有瘾啊?渐渐人们也都不为难老井了。
菊花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大事小事没有不管的,嘴巴就像一挺机关枪,从没有熄火的时候。而自己的,每天的功课就是打麻将聊天嗑瓜子。在麻将桌上,听人家说某某在外打工挣了多少钱,眼红了,回家就撵老井出去打工挣钱。
从没出远门的老井自然就成了一位农民工。老井投奔了张三丰的建筑队,在内蒙盖楼房。老井做的是瓦工活,就是拎着一把水泥刀给人家盖房子。在家里干活时人们说是砌墙,因为每垒一圈砖头前,都要先走上一道水平线,每砌一块砖头都要左瞄右瞄,保证所有的砖头都在一条水平线上。这样砌出来的墙才结实、美观,四平八稳的。可是到了外面就不叫砌墙,而叫装墙了。盖的房子也不是家乡那一家一户的小房子,而是成片成片的大楼。那叫框架楼,四个拐角处用钢筋混凝土浇铸后,再在中间装上砖头,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也没关系,房子盖好后还要刷墙。刷上一层沙浆,外面再刷涂料,再不平的墙也平了。由于是按件计资,每装一块砖头工资是一毛分钱,同一工地上的人都装的飞快,每天最多能装一千七、八百块,慢的也能装上一千五百块,拿到一百多元元的日工资。可是老井不行,十天前他每天最多能装一千块砖,十天后他每天最多还是只能装一千块砖。他装砖之前习惯了要左瞄右瞄,力争砖头在一条水平线上。工友们笑他迂腐,他却笑笑:习惯了,改不了啦!
工地三大宝,黄片二人转和村长酒,闲暇之余,矮矮的工棚里不是荤段子就是打情骂俏的二人转,那些年轻的民工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个个变成了发情的小公牛,迫不及待地找个地方去发泄。
那些好偷腥的工友们一领到工钱,不用发廊的妹子们出来骚首弄姿,个个都像发情的公狗,闻着骚味就去了。老井不属于这种人,他有点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老井没跟着他们学流氓。老井还没碰过别的女人,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秘密注定要成为工地的秘密,要是让其他工友知道,还不让他们笑掉大牙,他立马会成为工友们调侃的对象,成为工地里的的大新闻。
一次,张队长请客吃饭,安排在一个农家院。吃完饭后,一起来的几个人都去那个了。这饭店里是有那个业务的,这饭店前面一排是吃饭的地方,后面一排就是那个的地方,老井在去解手的时候知道了,他看到马大队长搂着扭着水蛇腰的女子进了后面的小屋,好奇心驱使着他支着脑袋贴在门口偷听,他听到哥呀、妹呀的恶心话,听到了两块没褪皮的猪肉在碰撞,老井的怀里像揣了一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张队长他们消费完后,小姐们发现还有一个没消费。小姐们像大章鱼遇到了猎物似地张开了吸盘,七手八脚的把老井往屋子里拽,硬是没把他拽进去,最后小姐们自讨没趣地散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张队长问老井:“你个老家化咋的了,给老子装啥清真。”“我今不舒服……”老井耷拉着头。
“啥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你老东西是不是也来那个了,我看你就是个娘们。”引得一车人哄堂大笑。领完工钱后,工头宣布:放假三天,三天之后照常开工。省里来了大领导检查安全生产,黑心承包商主虽然有后台有靠山,也不敢顶着干,该收敛时候还得收敛,须知胳膊拗不过大腿。听到这个消息,工友们一下就沸腾了,老井高兴的眉毛都快要飞出去了,嗓子眼里都是幸福的味道,每个毛孔都舒坦地呼吸着。
一拨拨小伙子们倏地没了影,都寻快乐去了。老井心思着自己也该放松放松了,毕竟咸菜疙瘩吃得够够的了,他就这么想着,去家小饭店,弄点肉,喝两盅,打打牙祭,也改善一回。
老井在城里漫无目的转悠,路过一个饭馆时,饭馆里飘出的肉香让老井头晕忽忽的,肚里的馋虫虫乱挣扎,他咽了咽涌到嗓子眼的口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老板,欢迎光临,刚出锅的红烧肉。”一串清脆的银铃响起。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翘得高高的,笑起来嘴角还挂着两个小窝窝,像两朵盛开的油菜花,看着她,老井头就想起了村里的梅子,梅子可是他们村最漂亮的女娃。老井听见小姑娘喊他老板就高兴,摸了摸兜里刚领的票票,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板了。
“红烧肉多少钱一份?30元一份!”
“来半份吧!”“半份?我们店没这样买过。”
小姑娘为难地站在哪里,两个小酒窝嗖一下就没影了,两朵好看的油菜花也害羞地躲了起来。老板娘挺着啤酒桶似的大肚子横着脸就出来了,两个蒙古大奶牛似的东东在老井的眼前一晃一晃的,差点把他晃晕。“半份不买,爱吃不吃。”眼珠子瞪得跟个铜铃似得,似乎不容的你讨价还价。“一份就一份,咱又不是掏不起,咱不差钱。”老井就气呼呼地拍了拍鼓鼓的口袋,说话底气十足,钱在身上就是好,这钱也壮胆。不一会,这红烧肉就端上来了,老井又要了一瓶啤酒。这红烧肉烧的可真不赖,上面浇了一层薄薄的汤汁,瘦的肥的层理分明,晶莹剔透,像一个个躲在被窝里的小娘子,一股股酥香飘来飘去,沁人心脾,让老井全身每个细胞都凝固起来,馋虫虫们一下子都冲到了嗓子眼,整装待发,狠不得立马把盘子也拽到肚子里去。老井押了押口水,想着这肉要慢慢吃,这那里是肥的,那里是瘦的,那里是素的,那里是荤的,看得一清二楚,一筷子一个准,也没人争,也没人抢,不用慌,不用急,慢慢地品,细细地尝。
可一旦这肉到了嘴里,刚才的沉稳儒雅,就犹如火山爆发被抛到九霄云外里,两眼放出了森森绿光,像是窜出两条饿狼,一副八百年没见过肉的样子,手不停地扒拉着往嘴里塞,狠不得再生出两只手,两张嘴来,把肚里的馋虫虫个个都撑死。“老板,您慢点,别噎着。”
“没事,我吃饭快,吃完饭我还急着办要紧事呢。”老井秋风扫落叶似得就把碗里的红烧肉收拾了个底朝天,吃完饭,老井抹了抹嘴巴,舔了舔嘴角,揉了揉肚皮,满意地打起饱嗝来。只是付钱的时候有点心疼,好像刚才吃的不是红烧猪肉,而是自己大腿上的肉。
老井惬意地背起双手,在灯光迷离的马路上溜食儿。其实工地上就是累点,但很清静,每天就是吃饱了干,睡醒了就起,什么也不考虑,没了菊花的唠叨和白眼,老井这样觉得挺好的,他摸出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隔三岔五馋了还可以搓一顿,神仙般快活,比在家里受气可强多了,想到这里,老井后悔没有早几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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