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吕脸肯定钓到大鱼了。

　　湖北的九头鸟心想。

　　这天晚上加班的时候，九头鸟留意到，老板吕脸的举止反常！老板吕脸频繁地来回在车间里踱步，脸上写着喜悦。这是前所未有的。自从过了年，开工以来，老板吕脸每次在车间里转溜的时候，总是板着脸，心事沉沉。

　　开工快一个月了，车间里只上了二十几个车工。每天都有车工来看厂子，但就是留不住一个。九头鸟坐在前面第二排。第一排的机器没主。九头鸟的右边是道儿，道儿边上靠墙是一个闲置的烫台，烫台上放着件样衣。老板吕脸每天都把来看厂子的人领到烫台旁，让这些人看样衣，说说工价。好厂子这个时候，车位差不多应该上满了。来人也许看到这里的车位太空了，心里犯嘀咕，结果，老板吕脸总是白忙活。

　　九头鸟爱笑，笑里透着憨。憨态可掬。只要一看到老板吕脸，九头鸟就憨态可掬地笑。

　　有一天，九头鸟突然间感到了可怕！感到了自己的憨笑不好。实在不好，确实不好。每次老板吕脸把来看厂子的那些车工领到自己旁边的烫台边上时，九头鸟都会不由自主地朝着老板吕脸憨笑一下。习惯了。结果九头鸟后来品出了味。他发现老板吕脸每次总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偷着去瞅九头鸟。九头鸟再去看老板吕脸，就发现老板吕脸的眼神在躲藏。

　　有一次九头鸟在公司门口看到老板吕脸摆着张桌子，在招工，就朝着老板吕脸说了句笑话：“钓鱼哟。”老板吕脸红着脸应道：“哦，钓鱼？”

　　所以，九头鸟品出自己的笑肯定会被老板吕脸品出另外的味，九头鸟就突然间沉下脸来，感到了可怕。因为每天来看厂子的人都不少，但老板吕脸总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九头鸟就想，老板吕脸不会把自己的笑看成憨，而是会把它看作嘲讽！如果老板吕脸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那么，九头鸟就能把自己的笑定义为“憨”。但事实是，九头鸟就是品出了老板吕脸会把自己的笑品到另外的份上。所以，再有人来看厂子的时候，九头鸟急忙勾下头，忙手上的活，绝对不去看一眼老板吕脸或者来看厂子的人。

　　这天晚上加班的时候，老板吕脸一直频繁地来回在车间里踱步。脸上洋溢着亢奋。果然，老板吕脸踱步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出台了大举措！他把九头鸟所在的右边的这一组的一排一排的机器，全部一台一台地朝边上挪了半尺。横竖对齐。然后，老板吕脸找来机修理工兼电工小潘，把第一排的机器和日光灯，全部整了一遍。老板吕脸又去裁床拿来几块布，在刚整过的机器上，每台放置一块。

　　九头鸟品出了意思：老板吕脸肯定钓到大鱼了！

　　九头鸟知道，老板吕脸的鱼饵是“工价”二字。

　　左边那个组手上做的款，是超短裙。面料：棉。手感瓷实，款式结构简单，容易上手。工价四块五。工价公开后的第二天，左边组的车工在车间里偷偷地嚷：亏！到了晚上加班的时候，人走光了，机器跟前的位子上全空了。第二天，左边那组有个个大的车工，来到右边九头鸟这边的组里，戳道。于是这边组的车工也受了感染。要是这仅有的二十几个老车工都走光了，老板吕脸的“意大利老人头”服饰可就悬了！

　　老板吕脸刁！刚嗅出车间里的味儿不对，马上把工价由原来的四块五涨到六块。这一涨，车工就划算了。每人每天２０件活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搞定。于是再有人来看厂子，老板吕脸就都把来人领到了左边的那个组，拿车工手上的大货给他们看。这鱼儿就上钩了。

　　这天晚上不加班的时候，老板吕脸在车间里的大动作，让九头鸟吃醋了。本来隔壁组的工价象股票一样地涨，右边九头鸟这组的人心里已经酸溜溜的了，现在看到老板吕脸为迎接新钓上来的鱼儿，而在车间里折腾，心里更是不平衡。

　　第二天，车间里果然像河水涨满了槽。

　　几天之后，右边九头鸟这边的组，开始上手０９０５６款。０９０５６款是连衣裙。裙子的下半部分，前片有两个大赶，后片有四个大赶，每个赶都要定位；裙子的上半部分，前片卸开成三片，后片则一切四疋。中间上腰，右侧上隐形拉链，下摆卷边３毫米；泡泡袖，上松紧；领口包条，还要上花边。总结成一句话：麻烦。工价：每件６元。但这６元远远没有隔壁组的６元划算。九头鸟于是找到东北狼狗徐根民，戳道着徐根民跟老板吕脸糙。但这时，老板吕脸不把车工当牌看了，而是踩在了脚下。他手上有了新来的车工了。徐根民也没着了。

　　于是，九头鸟看见什么就烦。

　　这天，九头鸟在烫台上粘衬，旁边的烫台上是刚进来的车工，也在粘衬。那人小声地向九头鸟打听：“这厂子怎么样？”

　　九头鸟正烦着呢，便没好气地说：“进这个厂子的都是傻帽！”

　　那人瞪着一双疑惑的眼，呆了。

　　九头鸟发狠话：“老板领你们看的那款裙子，工价原来只有四块五，车工差点走光蛋，老板才涨到６块钱！”

　　那人又问九头鸟：“你是老车工呀，还是新来的？”

　　九头鸟没好气地说：“自找的！”他本来想说“自找着贱”却说了一半，下面的咽了回去。

　　那人又说：“老板说，中间可以辞工的。”

　　九头鸟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行呀，你辞吧。２０００元的工资，扣扣这个扣扣那个，只有你的二、三百元！不服你告呀，这儿是余杭区，不是江干区，天高皇帝远。告也白告，要不你试试？”

　　第二天，那人不见了。

　　第三天，第二个人不见了。

　　第四天，第三个人不见了……

　　车间里的水落了。而这时，车工手上的股票开始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