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件不经意的鸡毛小事,往往就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我就遇到过这么一件。 几个月前,中央某位首长要到我们县视察“三农”工作。我们乡是粮食生产大乡,素有县里的“粮仓”之称。因此,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一个看点。至于让首长看哪里,我们的书记、乡长早就会同县长研究了不下十次了,位置已经初步确定。但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选拔一到两位外表憨厚且口齿伶俐的农民,在首长到来视察的时候,尽量同首长“邂逅”一下,唠唠家常——当然,最最重要的使命是,要把“共产党好,党的政策好”的“民意”尽可能充分、完备、强烈而又不露痕迹地传递给中央首长——顺便说一句,诸君可千万别小瞧了我们那些基层领导,他们的政治嗅觉个个都相当敏锐,这点上你不佩服都不行。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外表憨厚且口齿伶俐,这样的农民倒是好找,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敢保证他们政治上可靠吗?你敢保证他们关机时刻不“掉链子”吗?假若他们见了首长激动得口吃起来,一句囫囵话没说成——更要命的是,借机告起“御状”来,那就输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书记乡长毕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很快就有了办法:在全体乡干部中选拔两位“农民”。我因为平素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且颇喜与人争辩,被领导慧眼相中,作为候选人之一,第一次走进了书记乡长的视野。
虽然这是一件考验党性的重要事件,但是,当乡长亲自向我通报结果的时候,我还是吃惊不小。这不明摆着是欺君之罪吗?乡长见我急了,就忙向我保证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又加了一句“日出西”——首长也不可能知道。既然乡长这么肯定,我还担忧什么呢?虽说是有欺君之嫌,可是,“君”既不知,又何罪之有呢?
在乡长的鼓舞下,我决定参加选拔。经过初赛、复赛和最后由县长亲自做终审评委的决赛,我终于脱颖而出。不管是在事先设计的种种预案还是评委们临时设置的语境下,我都能游刃有余,从容应对,而且不乏亮点。彼时彼刻,我简直觉得自己就像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一样****潇洒。
书记乡长皆大欢喜。乡长还亲自为我物色来了道具:一顶半新不旧的草帽,一把半新不旧的锄头。后来,眼尖的书记又发现了破绽,就是我的手上没有老茧。他很是着慌,就责令我每天把政府大门口的一丁砖倒腾两遍,每天补助是二百块钱。我虽一百个不情愿,但看在二百块钱——这话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面子上,我还是照办了。我一边干一边想:现在文物行里有人工做旧的戏法,没想到这戏法竟能移植到人——我——的身上。
下面的事就“一言以蔽之”吧。我不辱使命,漂亮地完成了自己的角色。从上(县里)到下(乡里)皆大欢。我自然就成了功臣。领导一向是论功行赏的,书记亲口答应我:今年的副科级指标有你一个。我当时差点晕了过去。在古代,皇帝的儿子刚从娘肚里露半拉头就比宰相官大。在现代,官员的儿子生下来就可以站在平民孩子头上拉屎。我们乡那么多官二代,每批副科级帽子即使再翻一倍也不够他们戴的,怎么能轮到我呢?我想,当年毛遂要不是平原君遇上麻烦事,恐怕一辈子也难得有出头之日。今日之我,要不是遇上中央领导来视察工作,恐怕也将一生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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