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当前位置:

蓖麻荫

时间:2009-09-27 23:2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李修玲 点击:
据说春玲没消失之前,村里或村外的男人都不同程度地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一个个走路就像得了软骨病,或说是罗圈腿——走路时需将两腿叉开,半蹲着双腿,每迈一步,都是呲牙咧嘴地倒吸着冷气。村里除了年老不能动弹的之外,再年轻点儿的,就是除了我哥哥和堂哥。因我堂哥再

春玲娘起初是外地来的逃荒者,春玲爹是养牲口的。正是隆冬,那晚春玲爹出去撒尿,咋见草料垛旁黑古隆冬的背阴里窝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呢?那黑影见他走近,发出猫一样绵软的声音。这样的事不稀奇,常有讨饭的窝在草洞子里困觉,但春玲爹此刻听到的分明是个女声。几问几答之后,那女人被春玲爹弄进牛屋,她可能真的是又冷又饿,春玲爹生起一堆柴火,再弄些牲口吃的饼料,和了开水,被那女人一阵狼吞虎咽。不一会儿,瘦黄的脸上便呈出一片光润来,春玲爹被那团光润燃烧得烈焰升腾,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将那女子裹进怀里……自此那女子便跟了春玲爹。

春玲是家里的小女儿,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家人倒也和睦,虽然几个孩子都像他们的爹娘一般的黑皮肤,但一个个都如她娘一般的媚眼。

我记事的时候就常听大人们没事坐一起闲聊时,每每挂在嘴上的就是春玲家的事情。春玲的爹娘是村里有名的护犊子,每有孩子干仗,总是指责别家孩子的不是,为此很招孩子们的嫌恶。但这些好像并不是大人们感兴趣的,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却是孩子们还听不大懂的话。那天的太阳很好,女人们坐在墙根下纳着鞋底,蓖麻花开得正烈,被肥肥的蓖麻叶衬托着,散发着特有的蓖麻气息。春玲娘也拿着一只鞋垫一针一线地纳着,她的专注令我忘却了她昔日留在我记忆里的憎恶。我朝她的鞋垫多看了几眼,咖啡色的彩线,斜斜的针脚,拼出的图案却别样的新颖,我想起一种拉丁的文字。她抬起好看的媚眼朝我笑了笑,难得的笑靥,她轻轻拧了一把我的小脸:去,一边儿玩去!我们一哄而散,身后飘来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哟哟哟,瞧这枣核绣得……

女人们大多说的就是那天春玲娘纳的鞋垫。有说春玲爹曾悄悄问过,是否看见过春玲娘曾纳过一双枣核图案的鞋垫?有说看到过,有说没看见。然而不久,这双有着枣核图案的鞋垫就垫在了村里另外一个男人的鞋子里。这男人是一个光棍儿,大家都叫他光棍秃。听大们说起他曾出现过轰动十里八村的笑料。光棍秃那天早上忽地就不能起床了,被他爹拉着去了医院。如果单单地去了医院也可能不为人知,偏偏地在去医院之前却是去了卫生所。原来他夜间里用了他在地上捡的修理拖拉机时被丢弃的磨损的钢圈套,套在了他勃起的阴茎上,次日清晨任怎么也取不下了。去卫生费了好大劲,终没将那钢圈拿掉,说是恐怕得动手术,要么将钢圈切割下来,要么将生殖器割掉!不过这两样都很费事的,还不能耽搁太久,于是急火火去县城医院。至于到底如果做的处理,这成了一个迷,总之光棍秃不久就出院了,行走如前。

其实光棍秃并没什么大毛病,除了头发有点儿稀,人也壮实,他爹开了一个豆腐坊,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家里条件也算富足。那时候我曾去他家豆腐坊玩耍,春玲娘时不时抱着春玲去豆腐房跟光棍秃闲聊,临走总是顺手扯下门前肥硕的蓖麻叶,用掌心托带一半块豆腐或包一些豆渣。我们小孩子家对那玩意儿不稀罕,我们稀罕的是光棍秃时不时总能变戏法地拿出一些饼干或糠果。那个年代饼干或糠果对于孩子们实在太有诱惑力了,然而光棍秃不是常给的,最后总结,就是每当春玲娘抱着春玲出现在豆腐房时,光棍秃才从吊在房梁的竹篮里很慷慨地拿出几块,先递与春玲,然后再很不情愿地扫一眼正眼巴巴地看着的我们,便又装作很慷慨的样子,递给我们一半块,然后说:外面玩去!我们得了饼干,自然很听话地乐得屁颠屁颠地外面玩去了。然而也还是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的,看光棍秃是否又有想要去取吊在房梁上的竹篮。

有一次听见光棍秃很是神秘却又充满暧昧地冲春玲娘说,他档里的物什一味地总是硬巴,看有什么方子医治?春玲娘哈哈笑了起来,说这方子很简单,一准能治!光棍秃忙问什么方子?春玲娘止住笑声,一本正经道:如果不小心撞了包包,要用热毛巾敷在包包上,知道不?光棍秃说知道,不久那包包就消肿了。春玲娘说是呵,你那档里的物什不用热毛巾,需用另外一种药引子,知道不?春玲娘的话音刚落,便听两人都禁不住的哈哈大笑。

自从春玲娘做的鞋垫垫进光棍秃的鞋子里之后,春玲爹每每看他就很是不顺。有一次两人在田埂上相遇,有人调侃说从前有个打蒿的女人,被一个卖豆腐的路过强奸了,结果那女子不依,告到县衙,县官听明白后惊堂一拍,拂袖退堂。女子不依,忙问何意?县官说: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男女那回子事么,别说是个打蒿的,我也喜欢这号儿的!此话一出,春玲爹则如红眼睛的斗牛,仿佛眼里要喷溅出血来。正当光棍秃也咧开大嘴嘻嘻笑的当儿,春玲爹一个大耳刮子就煸了过去。两人一时扭打在一起,滚进田里如两只钻进烂泥里的克郎猪。然而春玲爹终于还不是光棍秃的对手,渐渐地就有些不支了。好在村人也不是只看笑话的,将两人拉开后,春玲爹还如吹死猪般喘着粗气,口中叫骂说:好小子你等着,等爷们回过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光棍秃仿佛一点儿也不示弱,振振有词:你管得了你女人的热X,还能管得了我的硬屌?嘿嘿,你大爷我随时候着!

春玲爹气得不行,却又毫无办法。为此他的遭遇很是受村里一些人们的同情。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村西牛把式那里玩捉迷藏时,听见牛把式给春玲爹出主意说,女人之所以要以自己的药引,去治男人档里的硬物,就是女人性欲所致,就像那那正冒泡的开水,你将柴禾抽去,水自然也就不冒泡了。春玲爹听得一头雾水,说怎么个抽法?牛把式说听说将人的毛发,捅进女人的阴户,而女人并没知觉,下身便一味地流些红白的东西,不久,不但性欲全无,性命也不长了。春玲爹那刻的眼神便亮堂起来,我们看见他走出牛把式的土墙时,顺手揪走了牛把式女人梳头时塞在土墙洞里的灰白相间的头发。

然而也并未传出春玲娘患有下身流红或白的疾病,春玲娘也并未像我们想像的那般短命。但就在不久的一天深夜,她却突然地瘫了。原来他被春玲爹敲坏了裸骨。那个夜晚是个令人恐怖的夜晚,只听寂寂的夜空突然就传来春玲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一片好好的丝绸被人无端撕裂而发出的声音。接下来便是全村人的悸动,和零乱奔走的脚步声。春玲娘被人七手八脚送进医院。春玲爹随后也被请进了班房,在里面喝了几个月的稀饭,一个家就这样零零落落地解体了。

春玲爹刑满释放回家那天,也就是春玲娘病愈出院的那天。春玲娘早已打好包袱,要回那生她养她的湖北老家去。据说她走的那天,哭哭啼啼,交待罢长子交待幼女,要孩子们长进,长大后不能让人小瞧。可谓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场面惨惨凄凄。

然而春玲爹却总是振振有辞,说这样的破女人不要也罢,尽是丢人现眼的贱货。当初捡她的时候,都不知被多少人入过了,如今却还是那么地不守妇道!他望着女人一瘸一拐离去的身影,没有一丝想要挽留的意思。他说这几个孩子中,肯定也有不是他的种的,左瞧右瞧,他将目光落在春玲脸上。他觉得春玲越来越不像自己的样子,反而有些像那个球样的男人。他一时控制不住满腔怒火,不由分说一个耳刮子抽将过去,春玲那刻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娘的背影发呆,莫明地挨了她爹一记耳光,愣了半天竟没出声。她小小的脸蛋上即刻便泛出几根红红的血痕,随即便如发面馒头一样肿胀起来。

春玲倒是常常来找我玩,我小时候可谓淘得可以,与我同龄的孩子都被我调教得服服帖帖。春玲是个小不点儿,按说不能引起我的兴致,但这小妮子鬼灵精怪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变戏法似的将好吃的拿了来,并显摆似地分给我一块半块。她说光棍秃的鸡鸡,村里谁也抵不过的。问她怎么知道?她说她常隔着茅厕的墙洞,看过村里每个男人的鸡鸡,而光棍秃的鸡鸡她曾摸过的。我便听得耳红心跳,说你怎么就能摸到呢?她说她每次摸过光棍秃的鸡鸡,光棍秃就给他拿好吃的,不然就没得吃。我一听立即住了口,刚还吃得津津有味的饼干,恨不能一股脑给喷出来。

我跟春玲的二哥却如同冤家,每每在一起玩着玩着便由吵骂引伸为干仗。有一次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就在我密谋着如何袭击他的时候,不巧却被他发现,他拎起一块砖头竟失手打破了我的头,去医院包扎时医生说可能引起脑震荡,需住院观察。一家人慌了起来,而春玲爹却仿佛没事一般,不管不问,更不屑说付医药费了。这下可是气坏了我剽悍的哥哥,一次夜间去茅厕他碰上了春玲哥,一顿拳脚后又顺手将他扔进了茅坑,春玲爹闻讯赶来想说些什么,一样被我家哥哥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当他哭爹叫娘爬回家时,我家哥哥才发现手里握着的手电筒早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可想那三节的手电筒打在春玲爹头上或身上也一定不是滋味。

其实这些小事在农村并不为过,但不知为什么,春玲一家自此便若病猫一样,一个个伸头缩脑地不敢再经世面。春玲的姐姐长得细皮嫩肉,很早就经媒人说合嫁人了,倒也算是本分人家,没事也不常回娘家,生下一个孩子不久就夭折了,伤心之余更是难得回家一趟。春玲一直就是黑黑瘦瘦一个黄毛丫头,一样奉我为老大老大地跟在我屁股后。这也难怪,有一次我正跟伙伴们捉了一只青蛙,我们将麦秸杆插进青蛙的肛门,然后朝里面吹气,青蛙的肚皮便鼓囊起来。这时春玲大样不叽地从旁边经过,目不斜视。她娘的,看来还在记仇不是?我冲伙伴们说:将春玲那个小妮子捉来,扒掉她的裤子,麦秸杆削尖尖的,将她的肚子也给吹鼓囊喽!大伙儿一阵嗷嗷怪叫,春玲吓坏了,小脸儿变得腊黄。我说你丫如果再敢装模作样,有你好果子吃!春玲连说老大老大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嘛……我说你听我的可是有条件的,告诉我,村子里谁的鸡鸡又有什么变化了?

春玲悄悄靠近我说她爹的鸡鸡近期有些变化,好像有些萎缩了。我说你不至于连你爹的鸡鸡也偷看吧?她说哪里是偷看,每天都摸呢。我说你在喷呢,你又欠你爹拿大耳刮子煽你了。她说是真的,她爹每当趁她睡着时,就将她的手放他的鸡鸡上,其实她根本没睡着。我问放他鸡鸡上干什么?她说笨蛋,连这都不懂,当然是很舒服喽!

我惊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春玲真正出落成一个姑娘是在她十六岁那年。春玲黑黑的皮肤,身材也苗条。难得的是那双媚眼,显得很是生动。所到之处声音更像叽叽喳喳的鸟雀,将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子上空,喧嚷成一片艳阳的春情。

那时我已在城里读高中。春玲好像上到小学毕业就没再上学了。那时村里的黄泥巴很受人欢迎,于是就有烧窑的老板来村里投资建窑。那吊窑就建在我家的房屋后,一群窑工终日嬉笑怒骂着,说一些浑话。如以往一样,女人们聚在门前的蓖麻荫下纳凉,做着一年也做不到头的针线活。蓖麻花一样开着,散发着它特有的气息。我看见我家老表春生的女人大凤面色阴郁地挪了挪屁股,她产后还有些虚弱,孩子没有奶水哇哇地哭。她伸出细白的手指,采那开得正繁茂的蓖麻花。据说蓖麻花饨蛋羹可通奶,我这才细看那蓖麻花开的模样,就像一丛丛绽放开来的毛细血管。蓖麻花是有毒的吧,据说邻村一个老人坐在蓖麻丛里喝粥,没有将落进碗里的蓖麻花挑去,吃进肚里,随后就死去了。说起这事,表嫂大凤却一脸浅笑,在我想来,她的奶子之所以不下奶,可能与脉络毒素有关,需有毒的蓖麻花,才能打开通道,这叫以毒攻毒吧。

我又忽然想起春玲来。想起那时春玲曾用蓖麻叶包着光棍秃给她的饼干,不住地一块一块地抽出来,送进嘴里,再嚼得山响。然后去小便,小便后还不忘将手里没扔掉的蓖麻叶,擦一下残留在屁股上的尿液……想到此我自己却笑了,儿时的记忆,竟是如此清晰。

女人们看大凤走远,互相挤挤眼眼,又将话题转回来。

唯一不同的是女人们总爱议论的事情,由当初的春玲娘改为现如今的春玲。

当然,关于春玲的桃色新闻的传播,是由那个夏夜我家老表春生对春玲的骚扰开始的。春玲的两个哥哥也在窑上做活,春玲也总夹杂在他们中间端水送饭,与那些个窑工们熟了,便也没了什么顾忌。她常像她哥那样晚上拿一张凉席睡在窑顶,那晚夜半春玲却嘤嘤地哭了起来,他的两个哥哥起初半嗒不理的,直到她的哭声实在惹人厌烦,才问她哭什么?春玲抽抽嗒嗒,说是春生“欺负”她了……

春玲的桃色新闻就像瘟疫一般,紧跟着就一桩桩地由人们的口中传播开来,比电视连续剧传播的速度都要快,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关于春玲的传说。我家哥哥也在窑上做工,记得跟我哥要好的一个叫大全的窑工来我家玩时,坐在那里闲话,说春玲那女子就像一个小娼妇,这几天忽然就盯上他了,黑灯瞎火竟捉了他的手,要跟他要好,他吓得不行。他说这话时,我正坐在门前的蓖麻荫下乘凉,他在屋里跟哥哥聊得正欢:你知道么,起初是你们邻村的老赖给她开的瓢,那家伙不知怎么就捡了个大便宜,老赖说起这时,还显耀呢,说是见了红的……

说起老赖,附近没有不知道的。老赖终日不务正业,偷鸡子摸狗没个正形。娶个老婆整天也是管他不住,常常气得回娘家小住。有一次老赖不知从哪里弄个女人回家,被女人逮个正着,还没等老婆发作,老赖却先发作了,揪了女人头发,一把按地上就是一顿好打。女人被打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老赖却当着老婆的面跟那女人亲热个没完。老赖的老婆当场气得吐血,抬进卫生所时差一点儿就断了气。别人说:老赖,凡事要有个度,不能过份哟!老赖却说:他娘的女人生来就是让人入的,等她将身子养好了,我再给他找几个男人,好好伺候伺候她!后来老赖果真将老婆拾掇得服服帖帖,每每天将落黑,就用摩托车驮了老婆出了村,送去白天物色好的需要“药引子”治疗裆里硬物的光棍男人家附近,正当“药引子”刚要生效的时候,老赖总是适时出现,敲诈些钱财。老赖不久就奔了小康,摩托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所到之处,扬眉吐气,从不知羞耻一词是嘛意思。

哥哥听过大全的话,笑了。又说起我家老表春生夜半时分去摸春玲的事。大全说那晚他是在场的,天热得要命,都睡那里纳凉,起初春玲嘤嘤地哭。大全说起这事时笑了起来,他说春生后来怎么也找不着了刚脱下的裤衩,还是穿了春玲的裤衩走的人。春玲拎着后来又找到的我家老表落下的裤衩,抖着要她两个哥哥看呢,她两个哥哥鼓着眼球子,说滚远点儿,不够丢人现眼的——你好好睡屋里,会有这样的事么?

瞧瞧,你见过这样的人家么?大全说。

哥哥笑了:可能被人整怕了,不敢再生事了。

也是,我家老表春生也不是什么善人,有一次春玲家的母猪进了他的红薯地,生生被他拿镰刀砍下一条猪腿,春玲爹上前说了他两句,他冲春玲爹瞪着眼睛:老家伙你再罗嗦,看我不回家拿土枪,将你家母猪打成麻蜂窝!老表那时总上山打猎的,他说回家拿枪,一点儿都不夸张。春玲爹当即住了嘴。

然而不久的一天,春玲却如鬼魅一样时隐时现。原因是我老表的女人大凤不知怎地就知道了那晚的事。大凤是个烈性子,站在春玲家门前,将春玲家的祖宗三代骂了个遍,引得村里人跟看大戏似地远远观看。为此春玲的两个哥哥将春玲狠狠暴打了一顿。春玲哭哭啼啼去找春生,想要讨个说法:你还不如老赖呢,人家老赖当了女人面跟我好,他老婆都不敢说个不字,你占足了便宜,还被你婆娘骂,小心我去告你——你那裤衩可是落在我手里的……春玲话还没说完,就被春生一个大耳刮子给煽出门来:你一个骚娘们儿,被多少人入过,怕是连你自己都数不清,独独地就我碰了一下,就如球毛扎你屁股一般地嚎叫,再不知轻重,看我不扭断你的细腿儿!

春玲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却被母狼一般的大凤扑上来,撕得她只剩下半片裤衩,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我与老表春生相邻,那段时间不时能听到大凤与春生干仗的哭叫。我坐在门前的蓖麻荫下,悠闲地喝茶看书,感觉头顶上的蓖麻叶子颤了又颤,蓖麻花也在扑簌簌跌落。我须端起茶走开,怕那蓖麻花落进杯里,而导致我毙命。

据说春玲那阵子并未远走,只在附近游荡。她被附近的男人们轮番供养着。她每次回村,就是光顾村里那家唯一的卫生所。她总是炎症,说是要消炎。大夫是我的近门堂哥,堂哥总不无怜惜地说:你这是图的么子哟!春玲不作声,只说你先给输些水吧,随后等我有钱了,再给你结帐。堂哥说你已欠下好多了!春玲那天没再坚持输水,只取了几片药丸就走了。我问堂哥春玲得的是什么病?堂哥只笑不答。走出屋来,堂嫂却神秘地冲我一笑。她说春玲这妮子真是贱得可以,竟想跟你堂哥交换着抵账……她说春玲被一帮男人用摩托驮来驮去,一伙人将她玩了个遍,人家在屋里喝酒,却将她丢在雨地里,淋出一场大病,她一个人落汤鸡般地走了十几里山路回来……

堂嫂说完这些,鼻子眼里流露出的都是不屑的神情。

第二年的暑假,当我再次回家的时候,就再没碰到春玲。

据说春玲没消失之前,村里或村外的男人都不同程度地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一个个走路就像得了软骨病,或说是罗圈腿——走路时需将两腿叉开,半蹲着双腿,每迈一步,都是呲牙咧嘴地倒吸着冷气。村里除了年老不能动弹的之外,再年轻点儿的,就是除了我哥哥和堂哥。因我堂哥再四地叮嘱我家哥哥:记好了,且不可与春玲那妮子亲近!

还有我的老表春生。

大凤跟春生闹过几次气后,被春生狠狠揍过一顿,大凤竟服毒自尽了。大凤的死相很惨,全身显条状的乌痕,唇却发紫。有人看见她采过很多蓖麻花,用蓖麻叶子托着,大口大口地吃,但并没有死,后又喝了敌敌畏加敌百虫。看来她是想彻底寻死,没留一丝想要活回的念头。

堂哥在大凤死后不久,想要寻春玲的不是,没有人知道他寻到春玲后,是什么样的情景,只知不久之后,他的两条腿就叉开了。

还有窑上的民工,一个时期竟不同程度地不约而同请假回家。窑老板气得直骂娘:我没拖欠你们工钱呀,你们闹的什么罢工?他这样骂着,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解释。他可能还不清楚,他的窑工们不约而同地得了一种病,一种叫做梅毒,或是淋病,被一个叫春玲的小女子给搞的。

更为反常的是,村子一时之间静了起来,后来发现,是村里大多的女性都相继地隐匿了,确切地说是消失。男人们说他们的女人外出打工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不变的是蓖麻花一样开得繁茂,被肥肥的蓖麻叶子衬托着,发出许多年前我再熟悉不过的特有的气息。然而坐在蓖麻荫下的不再是那些做针线的女人,而是那些得了罗圈腿或软骨病的男人。那些得了怪病的老少爷们,又都多了一种习惯,就是坐在蓖麻荫里,一个个不约而同地咬牙切齿:春玲哎,日死你亲姐呀春玲,你可是将俺们害得苦了啊……

顶一下
(2)
66.7%
踩一下
(1)
33.3%
------分隔线----------------------------
发表评论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验证码:点击我更换图片
精品图书在线阅读

就这样日益丰盈:阿来第一本随笔集

作者:阿来

《就这样日益丰盈》内容简介:这是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阿来的第一本随笔集,向读者全面展示了小说以外的阿来,展示经藏、…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 测评之前

    在此关键时刻,公司系统几位在人们印象中颇有希望和竞争力的青年才俊,就显得有几分紧...

  • 轰动效应

    某日,在某小区门口,一辆轿车横在进出口中央,想进小区的车进不了,想出小区的车出不...

  • “我女儿是我女儿”

    清晨,阳光灿烂。 章老师去公园晨练后,匆匆吃完早饭,就去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理港...

  • 借手机(两则)

    (一) 章老师带着2岁的小外孙和7岁的侄儿小杰,在一家超市外面的广场玩。 广场上甚是...

  • 台 属(小说)

    腊月二十三,小年刚到,年味就浓了。请香买箔的,杀猪宰羊的,打发灶老爷上天的------...

  • 寻贼启事

    在何庄七巷街角墙壁上贴着两张紧挨着的打印纸,这并列的两张纸标题是《公告》,下方内...

热点内容